第四十三章(第3/4页)

马丁嘻嘻一笑,答应一定去,一边不禁诧异,自己怎么会这样心安理得。晚宴席上有六七个身居高位的人士,和他们的女眷,马丁发现自己在他们中间显然是个红人。勃朗特法官由汉威尔法官上劲地帮着腔,私下劝马丁由他们推荐加入冥河俱乐部——那是个绝顶严格的俱乐部,入会的人不仅仅要有钱,而且要有成就。马丁嘴上回绝,心里可越发想不通了。

他忙着给那一堆稿子找买主。他被编辑们索稿的来信弄得应付不了啦。人们发现他是个讲究风格的作家,有货真价实的风格。《北方评论》刊载了《美之发祥地》后,写信给他,要六篇同样性质的论文,他本来可以从那堆稿子里挑六篇给他们,可是《勃顿氏杂志》从投机心理出发,已经先写信问他要五篇论文,每篇出五百块钱。他回信说,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不过要一千块钱一篇。他想起,这些稿子从前都被这几家杂志退过稿,如今可争先恐后地嚷着要了。他们的退稿单都是冷酷、机械而千篇一律的。他们折磨过他,如今他可要来折磨他们啦。《勃顿氏杂志》依他的价钱,要了五篇论文去,剩下的那四篇,照同样的价钱,被《麦金托许氏杂志》一把抢了去,因为《北方评论》太穷,抢不过别人。于是,《神秘的祭司长》、《奇迹梦想家》、《衡量自我的尺度》、《错觉论》、《天神与凡人》、《艺术与生物学》、《批评家和试验管》、《星尘》和《高利贷的尊严》就这样问世了——引起了轰动、抱怨、嘟囔,好久才平息下来。

编辑们写信给他,要他开出他自己的条件,他照办了,可是总是拿现成的作品出去。他坚决拒绝写任何新的东西。一想到再拿起笔来写作,就简直叫他发狂。他看到过勃力森登被读者们弄得体无完肤,因此尽管读者们对他喝彩,他还是忘怀不了当时的愤慨,对读者们也没法尊重。他的声名似乎是对勃力森登的侮辱和不忠。这一点使他泄气,可是他打定主意要干下去,装满那只钱袋。

他接到编辑们的这一类来信:“约一年前,敝社曾不幸拒绝采用君之情诗集。敝社当时即对大作甚为激赏,无奈事先已排定某种计划,以致不能采用。如大作尚在君处,恳请掷下为祷,敝社甚愿照君提出之条件将大作全部刊出。敝社并准备予君最优惠之条件,将该作品刊行单行本。”

马丁想起他那部用无韵诗体写的悲剧,就把它寄了去,代替那组情诗。他寄出前把它先看了一遍,觉得实在像大学生的作文,浅薄得很,无论哪方面都没有什么价值可言。可是他还是寄出了;它被刊出了,叫那位编辑抱恨终天。读者们感到愤慨,发生怀疑。这篇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的东西,跟马丁·伊登的高水平相差太远啦。人们一口咬定说,这根本不是他写的,准是杂志社十分笨拙地伪造的,要不然,马丁·伊登学了大仲马的样,乘声名最盛的当儿,雇人捉刀。等他说明这部悲剧原是他初学写作时期中的早期作品,那家杂志不得到它不甘心,大家就对这家倒霉的杂志着实嘲笑了一番,结果是换了一个编辑。这部悲剧到底没有出单行本,虽然马丁拿到了预付的版税,没有吐出来。

《考尔门氏周刊》拍给马丁一封很长的电报,电报费花了近三百块钱,约他写二十篇论文,每篇肯出一千块钱。他们要他上美国各处去旅行,费用全部报销,要他挑任何自己感兴趣的题材写文章。电文内开了好些暂拟的题目,用意在叫他明白他可以尽量自由选择。唯一给他的限制是,他只能在美国国内旅行。马丁拍电报去,说非常抱歉,他不能接受,并且注明电报费由收报人付。

《维基—维基》在《沃伦氏月刊》上刊出了,马上大受欢迎。后来出了本书页边缘空得很宽、装帧十分精美的单行本,轰动了在度假的读者们,像野火似的销开了。批评家们一致认为,这篇作品将会跟两位伟大作家的那两篇杰作,《瓶中妖魔》和《驴皮记》并驾齐驱。

读者们对短篇小说集《欢乐的烟雾》却抱着相当暧昧而冷淡的态度。这些短篇小说大胆而又不落俗套,给资产阶级的道德和偏见一个打击;可是,等到巴黎人如醉似狂地欢迎不久就出版的法译本后,美国和英国的读者群也跟着学样,拚命地买,弄得马丁强迫那“稳健审慎的”辛格尔屈利·达恩莱出版公司答应第三本书的版税率一律照百分之二十五计算,第四本一律照百分之三十计算。这两本书包括他写过的所有短篇小说,有的曾经连载过,有的尚在连载中。一本结集是《嘹亮的钟声》和他那些恐怖小说;另一本包括《冒险》、《罐子》、《生之美酒》、《旋涡》、《你推我搡的大街》和另外四篇短篇小说。梅瑞狄斯—罗威尔出版公司夺得了他所有的论文的结集,麦克斯密伦出版公司得到他的《海洋抒情诗》和《情诗一束》,《妇女家庭之友》付了一笔骇人听闻的稿费,把《情诗一束》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