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埋藏的飞机(第2/6页)

“我就驻扎在开罗。我们在跟踪这伙人。他从贾卢出发,带领一伙八个人进入沙漠。他们的卡车一次次被沙暴淹没,他们总在不停地挖卡车。他的目标是把人带到乌维纳特,那里有花岗岩高原,这样他们就能有水喝,还能住在山洞里。到了那里就走了一半了。他在三十年代发现了这些山洞,里面的岩壁上有壁画。但是高原上都是盟军,他没法用那里的水井。他继续深入沙漠。他们抢了英国人的临时石油储备,加满自己的油箱。他们在哈里杰绿洲换上英国人的军装,在车子上挂了英国部队的番号。被空军发现之后,他们在干河谷里整整躲了三天,一动不动。在沙堆里差点儿被烤成焦炭。”

“他们花了三个星期才到开罗。艾尔麦西跟艾普勒握手告别。这之后我们就没了他的音讯。他转身一个人又进了沙漠。我们认为他又穿过沙漠,回到了的黎波里。但那是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英国人最后抓到了艾普勒,用‘蝴蝶梦’密码给隆美尔发了关于阿拉曼的假情报。”

“我还是不相信,大卫。”

“在开罗协助逮捕艾普勒的人名叫参孙。”

“大利拉49。”

“没错。”

“也许他是参孙。”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跟艾尔麦西很像。那人也是个沙漠狂。小时候住在黎凡特,认识贝都因人。但是艾尔麦西会开飞机。我们说的是个开飞机撞地的人。这个男人,烧得面目全非,不知怎么回事最后落在比萨的英国部队手里。而且听他口音也像英国人。艾尔麦西是在英国上学的。在开罗别人叫他英国间谍。”

她坐在篮子上看着卡拉瓦乔。她说:“我觉得我们就别管他了。他曾经站在哪一边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

卡拉瓦乔说:“我想跟他再谈谈。给他多用点儿吗啡,让他把该说的都说出来。我们俩都一样。你明白吗?看看究竟能说出些什么来。大利拉,扎苏拉。你得给他加大剂量打一针。”

“不行,大卫。你别纠缠不休了。他是谁都无关紧要。战争已经结束了。”

“那我去给他打。我来弄一个布朗普顿混合麻醉剂。吗啡加酒精,这是伦敦的布朗普顿医院为癌症病人发明的。别担心,不会要他的命。身体吸收起来很快。我可以把它跟我们手头有的东西混在一起。让他喝下去。然后再让他用正常剂量的吗啡。”

她看着他,坐在篮子上,两眼放光,微笑着。战争后期,卡拉瓦乔成了无数吗啡小偷中的一员。他刚来这里才几个小时,就已经闻出她的医疗设备放在哪里。小瓶装的吗啡现在就是他的货源。她刚看到这些小瓶吗啡时,觉得它们就像给洋娃娃用的牙膏管,特别稀奇。卡拉瓦乔的口袋里整天装着两三瓶,不时往自己身体里输入这些液体。她有一次撞见他因为用量过度而呕吐,蜷缩在别墅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浑身发抖,抬起头几乎认不出她是谁。她试着跟他说话,而他只是瞪着她。他自己找到那个金属药盒,把它撬开,天知道那得凭多大的力气。有一次,扫雷兵在一个铁门上划伤了手掌,卡拉瓦乔用牙齿咬开小瓶的玻璃盖,吸出吗啡然后吐在那只棕色的手掌上,基普都来不及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基普把他推开,生气地瞪着眼睛。

“别碰他。他是我的病人。”

“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吗啡和酒精能给他止痛。”

(三毫升布朗普顿混合麻醉剂。下午三点。)

卡拉瓦乔把书从病人的手里抽出来。

“你在沙漠里坠机的时候——你是从哪里起飞的?”

“从大吉勒夫。我是去那里接一个人。八月底。一九四二年。”

“战争期间吗?那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撤离了。”

“是的。只剩下军队。”

“大吉勒夫?”

“是的。”

“在哪里?”

“把吉卜林的书给我……这里。”

《吉姆》的扉页上有一张题图,上面标记着书中男孩和圣人经历的旅途。地图上只有一部分印度——带阴影的阿富汗,以及位于山坳里的克什米尔。

他焦黑的手沿着努米河,直到北纬二十三度三十分的入海口。手指继续向西滑了七英寸,离开书页,落在自己胸口;他摸着自己的肋骨。

“这里。大吉勒夫,北回归线以北。埃及和利比亚的边境上。”

一九四二年那年发生了什么?

我去了趟开罗,正从那里回来。我与敌人擦肩而过,我靠记忆中的老地图找到战前藏着汽油和水的秘窖,开车往乌维纳特去。只有我一个人,行动简单多了。离大吉勒夫几英里的地方,卡车炸了,我翻出车子,滚进沙子里,不能沾上火星。在沙漠里,总是最怕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