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出游(第4/8页)

他头脑中一片黑暗。头脑中凝聚着的意识粉碎了,远逝了,他的生命在黑暗中溶化了。他心中很是焦虑。他需要她回来。他象婴儿那样轻微、有规律地喘息着,象婴孩一样天真无邪,毫无责任感。

她正往回走。他看到她正沿着高高的篱笆漫不经心地朝他缓缓走来。他没动,没有再看她。他似乎静静地睡了,蛰伏着,彻底放松了。

她走过来垂着头站在他面前。

“看我给你采来了什么花儿?”说着她把一束紫红色的石楠花捧到他面前。他看到了那一簇喇叭样的各色花儿和细小如树枝般的花梗,还看到捧着花的那手,她手上的皮肤那么细腻、那么敏感。

“很美!”他抬头冲她笑着接过了花儿。一切又变得很简单了,复杂性全消逝了。但是他真想大叫,但没叫出声,他太累,感情负担太重了。

随后他心中升起一股对她的温柔激情。他站起来,凝视着她的脸。这是一张全新的脸,那么骄纤,脸上露出惊奇与恐惧的表情。他搂住她,她把脸伏在他的肩上。

安宁,那样宁馨,他就站在路上默默地拥抱着她。最终是静谧。原先那可恶的紧张世界终于逝去了。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那奇妙的黄色光芒变得柔和、温顺起来,他们二人的心情都平静下来了。他吻了她,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她的目光充满了笑意。

“我骂你了吗?”她问。

他也笑了,握住了她柔软的手。

“千万别在意,”她说,“这也是为了咱们好。”他温柔地吻了她许多次。

“难道不是吗?”她说。

“当然,”他说,“等着吧,我会报复的。”

她突然一声大笑,猛地拥抱住他。

“你是我的,我的爱,不是吗?”她叫着搂紧了他。

“是的。”他温柔地说。

他的话那么肯定,语气那么温柔,令她无法动弹,似乎屈从于一种命运。是的,她默许了,可他却没有得到她的许可就做了一切。他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吻她,温柔、幸福地吻她,他的吻几乎令她的心停止了跳动。

“我的爱!”她叫着,抬起脸惊喜地看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的眼睛是那么美、那么温柔,丝毫不因紧张和激动而有所改变。他漂亮的眼睛向她微笑着、同她一起笑着。她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生怕他看到她的脸。她知道他爱她,但她有点怕,她处在一个奇特的环境中,被新的天空包围着。她渴望他爆发出激情来,因为只有在激情中她才能随心所欲。但这渴望是脆弱的,因为周围的环境是可怕的。

她再次猛然抬头,冲动地问:“你爱我吗?”

“爱,”他回答,他只看到伫立的她,没注意她的动作。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你应该这样,”她说着扭脸向路上看去。“你找到戒指了吗?”

“找到了。”

“在哪儿?”

“在我衣袋里。”

她的手伸进他的衣袋中掏出戒指。

她感到不安。

“咱们走吧?”她说。

“好,”他答道。他们又一次上了车,离开了这块值得纪念的战场。

他们在傍晚的旷野中游荡着,汽车欢快地行驶着,既优雅又超然。他的心里安然又甜蜜,生命似乎从新的源泉中流出从他身上流过,他似乎刚从阵痛的子宫里出生。

“你幸福吗?”她出奇兴奋地问。

“幸福。”他说。

“我也一样,”她突然兴奋地大叫着搂住他,用力拥抱着他。可他还在驾驶着车。

“别再开了,”她说,“我不希望你总在做什么事。”

“咱们结束了这次短短的旅行,就自由了。”

“我们会的,我的爱,我们会的。”她欢快地叫着,趁他向她转过身来时吻了他。他意识上的紧张感打破了,他又清醒地驾驶着汽车。他似乎全然清醒了,他全身都清醒了,似乎他刚刚醒过来,就象刚刚出生,就象一只小鸟刚冲破蛋壳进入一个新世界。

他们在暮色中下到山下,突然厄秀拉发现右首的空谷中南威尔寺的影子。

“咱们都到了这儿了!”她兴奋地叫着。

那僵硬、阴郁、丑恶的教堂矗立在茫茫的暮色中,进到小城中,发现金黄色的光芒在商店的橱窗中闪烁着。

“我爸爸和妈妈刚刚相识的时候就到这儿来过,”她说,“他喜欢这座寺庙。你喜欢吗?”

“喜欢。它象透明的石英耸入黑暗的夜空。咱们就在撒拉逊酒店里喝晚茶吧。”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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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下午五——六时的茶点,配有肉食冷盘。

下山时听到寺院里的钟正奏响六时的曲子:“今夜,光荣属于你,我的上帝这月光保佑你——”

在厄秀拉听来,这乐曲正从黑暗的夜空中一点点落下,落在小城的暮色中。这乐曲就象多少世纪前阴郁的声音,太遥远了。她站在这古老的酒店院子里,呼吸着稻草、马厩和汽油味儿。抬起头,她可以看到天上刚刚崭露出的新星。这一切都是怎样的啊?这不是实际的世界,这是童年的梦境——一段宝贵的回忆。世界变得一点都不真实。她自己成了一个陌生、虚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