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布莱德比(第8/12页)

她抬起头,声音单调地说:“早上好!睡得好吗?见到你们我太高兴了。”

说完她就把脸扭向一边不理他们了。伯金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这是想削弱他的价值。

“从橱子里取点吃的,想用什么就用什么。”亚历山大有点不悦地说。“但愿食品还没放凉。哦,不!卢伯特,撤掉火锅下的火好吗?好,谢谢。”

赫麦妮冷漠时,连亚历山大的口气也变得专横了。他那副腔调也是跟赫麦妮学来的。伯金坐下,扫视了一下桌面。他对这座房子,这间客厅及这里的气氛是太熟悉了,他与这里有着多年甚密的往来,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儿,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赫麦妮挺直、沉默、有点茫然地坐着,但她太强大了!伯金太了解她了。他对赫麦妮了如指掌,她几乎令他发疯。当一个人走入满是死人的埃及国王坟墓时,很难相信他不会发疯,那些尸体太古老、太多了。他太了解约瑟华。麦赛森了,他温和、咬文嚼字地说着话,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总是绞尽脑汁,他的话尽管很风趣、机智、让人好奇,可都是些老生常谈。亚历山大最消息灵通,最洒脱,但也最冷漠。玛兹小姐很迷人,那样子装得恰到好处。娇小的意大利伯爵夫人自顾耍着自己的把戏,她象一只黄鼠狼一样什么都看,从中取乐,隔岸观火,自己却从不介入。还有布莱德利女士,她阴郁、顺从,赫麦妮对她冷眼相看,甚至拿她取乐,从而人人都小看她。这所有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就象下国际象棋一样,摆弄棋子,女王、骑士、卒子。今天同样跟几百年前一样,同一种下法,在一方棋盘上没完没了地把这些棋子摆弄来摆弄去。可这种把戏太陈旧了,这种棋的走法让人发疯,太令人疲惫。

杰拉德脸上带着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情看着这场把戏。戈珍则目不转睛,圆睁着敌对的双目看着人们表演,她既为之着迷,又为之厌恶。厄秀拉脸上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似乎她受到了伤害,那疼痛并非她的意识所能感到。

伯金突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够了,”他心里情不自禁地说。

赫麦妮无意识中感到了他的动作。她抬起眼皮,看到他突然随着一波未知的浪峰消失了,于是她感到那浪头在自己头上炸碎了。是她那强大的意志让她不动声色地依旧坐着不离餐桌,胡拉乱扯着。可是黑暗笼罩了她,她象一只船沉到了浪头下面。她在黑暗中触礁了,她完了。但她那顽强的意志仍在起作用,她仍然挺着。

“上午沐浴好吗?”她突然看着大家说。

“太好了。”约瑟华说,“这个早晨太美了。”

“哦,是太美了。”玛兹小姐说。

“是啊,去沐浴吧。”那意大利女人说。

“可我们没有泳装啊。”杰拉德说。

“用我的吧,”亚历山大说,“反正我必须到教堂去上日课,大家都等我呢。”

“你是基督教徒吗?”那意大利伯爵夫人突然感兴趣地问。

“不是,”亚历山大说,“我不是,但我认为应该维持旧的体制。

“旧的体制很好呀。”玛兹小姐声调悦耳地说。

“啊,是啊。”布莱德利女士说。

大家都漫步走到草坪上去。这是初夏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早晨,生活显得颇为微妙,就象一种梦境。远处,教堂的钟声响了,天上没有一丝白云,山下湖中的天鹅象百合花漂浮在水上,孔雀昂首挺胸地迈着大步穿过树荫走入沐浴着阳光的草地。这美好的昔日景象多么令人销魂啊。

“再见了,”亚历山大愉快地挥着手套向大家告别,随后他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朝教堂走去。

“好了,”赫麦妮说,“咱们去吧?”

“我不去,”厄秀拉说。

“你不想去吗?”赫麦妮缓缓地扫视着她说。

“是的,我不想。”厄秀拉说。

“我也不去。”戈珍说。

“我的泳衣准备了吗?”杰拉德问。

“我不知道,”赫麦妮声调奇怪地说笑着。“一块巾子够吗?

一大块手巾。“

“可以。”杰拉德说。

“那就跟我来吧。”赫麦妮说。

第一个跑上草坪的是那娇小的意大利女人,她象一只小猫,白白的腿在阳光下闪烁着,边跑边低下用金黄绸帕包着的头。她穿过大门下到草坪上,脱下浴巾,露出象牙般洁白的身体,金黄色的手帕包着头,往水边一站,把水中的天鹅吓了一跳。然后跑出来的是布莱德利女士,她身着墨绿色衣服,象一只巨大柔软的洋李子。杰拉德腰间围着一块腥红色绸布,胳膊上搭着一块浴巾,似乎在阳光中有点飘飘然,他微笑着走走停停,步履潇洒,赤裸的肌体白皙,但人显得很自然。约瑟华先生披着一件长衫。最后出来的是赫麦妮,她身披一件紫色斗篷,头用紫和金黄两色头巾包着,显得挺拔、高雅。她颀长挺拔的身段很美,白皙的腿迈着一字步,那种娴静的高雅在她的披风微微飘动时最令人销魂。她穿过草坪,象一段奇特的记忆,堂而皇之地缓缓走向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