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第3/5页)

我稍稍跟麻儿拉开了些距离,插言道:“最多只是和笔头菜通信而已。不过,恕我直言,笔头菜的信写得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我当然知道了,就是因为写得不好才给你看的呀。要是写得好的信,怎么可能给你看呢,我对笔头菜一点想法也没有——不许这么小看人!”

无论她说话还是态度,都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露骨而俗气,“我算是完了,你还不知道吧?就因为你是个傻瓜,才没有察觉。大家都在议论我和你好上了,你说该怎么办呢?被别人这么说,你也无所谓吗?”

麻儿低下头,一边吃吃地笑着,一边用右肩膀一个劲儿拱我。

5

“行了,行了。”这种时候,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太让我失望了。

“你犯愁了,还是怎么的了?我再说点给你添堵的事吧。昨夜,月亮特别好,我睡不着觉,就到院子里来了。看见云雀枕边的窗帘没有拉严实,我就偷看了你一下,你知道吗?云雀在月光下,含着笑睡觉的样子好美啊。云雀,你说该怎么办呀?”

我被她挤到了墙边,不知怎么,我竟然变得愚蠢起来。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我才二十岁啊,别闹了。喂,有人来了!”有人啪嗒啪嗒地朝盥洗室这边跑来。

“你这人真没劲,没有你这样的。”麻儿放开我,仰起脸,拢着头发,呵呵呵笑起来,脸红得如同刚刚从澡堂子沐浴回来。

“到讲演时间了,我得走了。我可不喜欢迟到什么的,不守规矩。”

“千万不要和竹姑娘好啊。”我刚刚走出盥洗室,听见麻儿在背后轻声说道,这声音刺入我的内心深处。

秋天果然是个糟糕的季节。

回房间后,讲演还没有开始,都都逸反向躺在床上,哼唱着都都逸,虽然还是听了多少遍的什么“路边的草坪,哪怕被人踩踏,朝露也会让它们苏醒”,可唯独此时,我没有像以往那样感觉厌烦,侧耳倾听起来。奇怪极了,也许是我变得柔弱了吧。

不多久,讲演开始了。讲的是有关中日文化交流的话题。一位名叫冈木的年轻教师,以医学交流为主题,通过从古至今的各种例子,具体而浅显地给我们讲解。日本和中国,都是在相互学习的过程中发展到今天的国家。对此,当下需要进一步加深认识和反省的地方很多,即便如此,与这些国事相比,我心里怎么也放不下今天的这个秘密,真想尽快忘掉麻儿的事,回归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模范补习生。

说到底,要怪那个麻儿不好。本以为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没想到却是这般愚笨。尽管她刚才表演了种种痛苦的样子,可是连我都明白,这一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并没有愚蠢到自作多情,麻儿向来只考虑自己合适。无论是对于笔头菜,还是对于我,她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她只是想陶醉于自己的美丽与哀伤。虽然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无奈虚荣心太强,不想输给任何人,加上特别贪婪,对别人的任何东西,都想要得到,所以连我都能看透麻儿的那点心思。

6

麻儿把笔头菜的那封信给我看,想必是为了炫耀吧。然而,当麻儿敏感地察觉到我对那封信非常不屑时,就马上改变了态度,又是哭泣又是推搡,以至于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一定是这么回事。此人的自尊心之高,堪比女王,岂是紫花地丁可以比拟的,根本没法呵护她。说什么我和她相好的事,都在道场传开了,太愚蠢可笑了。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来没有被人开过和她相好的玩笑呢,全是麻儿自己瞎编的。麻儿没有什么教养,在极其粗俗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或许正如越后君所言,她的母亲是个不怎么样的女人呢。我越是冷静地回想,就越是气恼。我觉得麻儿不具备做一个道场助手的资格。道场是神圣的地方,是大家团结一心,为了战胜结核,从早到晚努力修复身体的地方。我打定主意,倘若麻儿再对我做出这类露骨的举动,我绝不姑息,肯定去告诉作为助手组长的竹姑娘,让她把麻儿从道场赶出去。

想到这儿,对于刚才在盥洗室里经历的噩梦,我才不再感到介怀了。

那是一场噩梦。噩梦与人生没有任何关系。即使做梦打了你,第二天,我也不会去向你道歉的。我可不像宗教人士和诗人那样多愁善感。新男性非常讨厌这类鸡毛蒜皮的事。

尽管不想被梦境束缚,然而,在那个盥洗室噩梦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的黎明时分,我又做了一个梦,而且还是个美梦。美梦,我是不想忘记的。我想要让这个梦和我的人生发生某种联系。这个梦我一定要讲给你听,那是个关于竹姑娘的梦。竹姑娘真是个好人啊。今天早上,我切身感受到了。像她那样的女人,的确少之又少。我想,你对竹姑娘迷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不愧是诗人,很有洞察力,很有眼光。佩服。我曾经以为你对竹姑娘纯粹是心血来潮,因此而一病不起可就大事不好了,所以,后来刻意减少了有关竹姑娘的介绍,但是,今天清晨,我明白了这一担心全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