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儿(第3/4页)

就这样,在昨晚擦身时,我收到了麻儿那份“稍等一下”的礼物。从昨天早晨开始,麻儿就仿佛在围裙下面藏了什么,不时地故意在走廊上转悠。我虽然也想到她的围裙下面没准藏着给我的礼物,不过,要是厚着脸皮主动过去朝她伸出手要的话,万一被她反问“你想干什么”,那将是莫大的耻辱,所以我一直佯装不知。不过,那东西果然是给我的礼物。

昨晚七点半的擦身,轮到了麻儿,上次给我擦身是一周前了。麻儿左手端着金属脸盆,右手藏在围裙下面,嘻嘻地笑着走过来,在我的床边蹲下,说:

“坏心眼儿的家伙,你也不过来拿。从早上开始我在走廊里等了你好多次呢!”她边说边拉开床边的抽屉,迅速将围裙里面的东西放进去,紧紧地关上了抽屉,叮嘱道,“不许告诉别人哦,对谁也不能说哦!”

我躺着轻轻点了两三下头,擦身开始了。

“好久没给云雀擦身了,老是轮不到我。想给你礼物,可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愁死人了。”

我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个打结的手势,无声地问她,礼物是领带吗?

“不是。”她噘起下唇笑着否定,小声说道,“真是个傻瓜。”

我确实很傻。我连西装都没有,怎么会想到领带这种不挨边的东西呢?我自己都觉得很可笑。或许是从那面小镜子无意识地联想到领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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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用右手比划了个写字的动作,意思是,是钢笔吗?我就是这么个任性的男人。最近感觉我的钢笔不太好使,所以大概是想要一支新钢笔的潜意识在作怪吧,此时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动作。我内心对自己的厚颜无耻惊讶极了。

“不是。”麻儿还是摇头否定,我再也想不出其他东西了。

“可能你会觉得有些一般,但我从没送给过别人。店里就剩下那一个了,虽然看上去不怎么精致,不过,从这里出去后你可要随身带着它噢。云雀是个绅士,肯定用得着的。”

我越发猜不出来了,该不会是手杖吧?

“不管怎么说,也要谢谢你。”我一边翻身一边说道。

“说什么呢。你这小家伙,老是这么傻乎乎的。你最好还是赶紧治好病,离开这里吧。”

“真是让你费心了,我不如索性死在这里算了。”

“哎呀,这可不行。有人会伤心的哟。”

“是麻儿吗?”

“你想得美,怎么可能啊?我怎么会为你哭呀?”

“我猜也是。”

“即使我不哭,为云雀君哭泣的可是大有人在呢。”她想了想又说道,“有三个人,——不对,有四个人哦!”

“哭什么呀,毫无意义。”

“有啊,当然有意义啦。”她强硬地反驳,随后凑到我的耳边,掰着左手手指一个个地数起来,“应该有竹姑娘吧?有金鱼儿吧?有洋葱吧?有霍乱吧?”然后笑着喊了一声,“哇……”

“霍乱也会哭吗?”我也笑了。

那晚的擦身非常开心。我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在麻儿面前感觉拘谨,仿佛有了某种从高处俯瞰一切的冷静的从容,还能和她开玩笑了。也许是因为在这半个月中,我彻底斩断了想要讨女人欢心的令人苦恼的欲望,反正能够心无杂念地快乐地享受无所事事的生活了,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无论有没有女人喜欢,我都如同五月和风中摇曳的树叶。没有了任何的执着。新男性又向前飞跃了一步。

那晚,在擦身结束后的报告时间里,我一边通过扩音器收听美国占领军终于要进驻此地的通知,一边摸索着拉开床边的抽屉,拿出麻儿的礼物,打开了那个小包。

这是个三寸见方的小包,里面是一个香烟盒。

“从这里出去后你可要随身带着它。云雀是个绅士,肯定用得着的。”

我这才明白刚才她说的这些话的意思了。

我将香烟盒从纸盒里拿出来,翻来倒去看着看着,突然涌上来一股难以名状的极度悲伤之感。我并不感到欣喜,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听了那些社会新闻的缘故。

6

这是一只用不锈钢,或者说是用西餐小刀那种铬金属制作的银色扁平小盒。盒盖上绘制着似乎是将蔷薇藤蔓图案化的相当复杂的黑色细线雕花,盒盖边缘涂着暗红色的珐琅样的东西。若是没有这圈珐琅就好了,因为有了这圈多余的装饰,确实像麻儿所说的那样“有些一般”,而且“算不上精致”了。不过,既然是麻儿特意买来送我的,还是应该珍藏起来。

但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收到人家的礼物不该这么说,不过,我确实一点也不高兴。虽说收到其他女孩送的礼物,还是第一次,却感觉格外的苦闷,反正越回想越感觉不快。我把盒子藏在了抽屉里的最底层,想尽快忘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