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第2/5页)

同不同意,都随你便。这是另一种读书的方法,虽然有人告诉我正常的头脑根本没法理解这样的话:识知的新到学以可中从,书本一另了成就,头到尾从。我的理解是,正常头脑都能像我那样看待词语,只要它们足够诗意:可怜的丹渐渐消沉⑧ 。

我自己的名字,就像我习惯认为的那样,叫作斯莱普·伦艾·达艾。有时候,我会不假思索地这样写下来,让别人大吃一惊。对他们来说,我就只是艾达,或者有时候对姐妹们来说,我就是那个沉闷的单音节词艾德。柠檬汽水,邦迪,磨损的路障,拿弹簧刀的叛徒,实话实说。⑨

我更喜欢艾答这个名字,正着反着读都可以,就像我一样。⑩ 我就是一句完美的回文。疯透了!⑪ 我在笔记本的封面上横着写了一句对他人的告诫之辞:

不论是正在消逝的还是备受尊敬的,凡艾德遇见的都将失色!⑫

我双胞胎姐姐的名字利娅,我更喜欢把它拼成李。⑬ 因为那样能让她显得像一股滑溜的肌肉,通常我都是从背后看向她,她就是那样。

刚果是一个能让人把同一本书读上千百遍的好地方。尤其是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我们成了漫长时光的囚徒,姐妹们越来越无聊。但书是有的,有的是书啊!书页上喋喋不休的词语让我的眼睛和它们一起翩翩起舞。其他人读上一遍就完事儿了,而艾答,却能在反反复复前前后后中有许多发现。

基兰加的雨季如同一场瘟疫降临到我们身上。别人提醒我们雨季会在十月到来,但七月刚结束——在基兰加,除了我们,没人为此吃惊——上方宁静的天庭就开始倾倒水桶了。桶水倒倾!照母亲的说法,就像是在下草耙子⑭ 。天上下起了猫猫狗狗青蛙泥沼然后又下起了蛇和蜥蜴。我们得了雨的瘟疫。这样的瘟疫,我们在佐治亚州从没见过,做梦都没梦到过。

在门廊的廊檐下,我们的玛土撒拉尖叫着,像笼中的溺水者。玛土撒拉是只非洲灰鹦鹉,它的脑袋看上去像罩了层漂亮的鳞片,锐利的怀疑眼神和利普小姐的很像,它有条猩红色的尾巴,住在一只好看的竹笼里,竹笼有露丝·梅那么高。它的栖木是从一把老式码尺上截下来的一段,挺结实,横截面呈三角形。很久以前,有人拿了一把三十六英寸的码尺,从第十九英寸刻度处折断,把后面的那一截给了玛土撒拉,用来指导它的行为。

据说鹦鹉的寿命很长。在世界上所有的鸟类中,非洲灰鹦鹉模仿人说话最是惟妙惟肖。玛土撒拉也许听说过这回事,也许没听说过,因为它嘟囔得厉害。它一整天都在对自己嘟囔,就像沃顿外公那样。大多数时候,它会说一些令人费解的刚果语,但也会像坡先生的乌鸦那样说断断续续的英语。大雨降下的第一天,它扬起脑袋,透过暴风雨的轰鸣用我们的语言尖声叫出了两个最连贯的句子:第一句,用的是玛玛·塔塔巴的下行语调,“快醒醒,福尔斯修士!快醒醒,福尔斯修士!”

后一句是低吼:“滚开,玛土撒拉! ”

普莱斯牧师从窗边的书桌前抬起头,注意到了“滚开”这个词。福尔斯修士那道德上可疑的幽魂似乎沉沉地压在了我们身上。

“那是只天主教的鸟。”牧师宣称。

母亲正在缝补,抬起头望了望,又低下头去。我们姐妹几个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巴望着父亲能让玛土撒拉抄写“经文”。

乏味的经文是我们的家庭惩罚。其他孩子很走运,犯下罪过,也许就是被抽上几下。但我们,普莱斯家的姑娘们,却会受圣经的责罚。牧师垂下眼帘,目视下方,宣称:“你们都会经文。”然后,任由我们在他的钩子上扭动不安,他则在一张纸上慢慢写下几个字,比如:《耶利米书》第四十八章十八节。然后说,向阳光或《哈迪兄弟》说再见吧,你这可怜的罪人,应花一下午时间用虔诚的左手握着铅笔好好抄写《耶利米书》第四十八章十八节,“住在底本的民哪,要从你荣耀的位上下来,坐受干渴…… ”以及随后的九十九节经文。整整一百节经文要准确地以手写体抄出来,因为最末一句才揭示了你的罪。就拿《耶利米书》第四十八章十八节来说,第一百节是《耶利米书》第五十章三十一节:“主万军之耶和华说,你这狂傲的啊,我与你反对,因为我追讨你的日子已经来到。 ”只有写到那第一百节之时,你才终于明白自己是在受狂傲之罪的惩罚,尽管你或许已经猜想到这一点。

他有时候会让我们抄历史久远的钦定版圣经,但还是更喜欢使用美国译本,其中有他特别钟爱的《次经》。牧师的一项心爱计划就是:让其他浸信会教徒熟读《次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