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7页)

“拉里——”高音喇叭叫着,“拉里。”——人群高呼响应。

“现在出场的是罗恩·帕丁金,运着球。罗恩是11号,来自新泽西州的肖特山。这是大个子罗恩最后一次参加比赛,俄亥俄州的球迷们将很难忘记他……”

当喇叭叫到他的名字,罗恩紧紧地贴在他的床上,对他的喝彩声一定把篮网也震动了。别的运动员的名字又宣读了。篮球赛季过去了,接踵而来的是宗教周,毕业班舞会。兄弟会上演短剧之晚,e·e·卡明斯(1894-1962)对学生朗诵诗歌,然后终于开始了:

“校园里,这一天特别的宁静。对于几千名同学来说,这是个欢乐而庄严的时刻。而对于他们的父母亲来说,这是个欢笑和流泪的日子。今天,公元一千九百五十七年六月七日,这是个天清气朗的日子,对这些年轻美国人来说,这是他们生活中最激动的一天,对于许多人来说,这将是对哥伦布校园的最后一瞥。再来此地,何其遥遥!生活召唤着我们,我们热切而又难免紧张,我们迈步走向世界,我们将离开青藤爬满四壁的欢乐校园,但我们不会将它忘怀,对它的回忆即使不能成为我们生活的根本,也将与我们的生活相伴。我们将选择丈夫和妻子,成家立业,繁育子孙,然而我们不会忘记你,俄亥俄州立大学。来日方长,我们将永远将你怀念,俄亥俄州立大学……”

俄亥俄州立大学乐队缓慢而柔和地奏起了母校之歌。时钟敲响了最后一个钟头,声音是那么温和悦耳,因为这是春天。

这话音还在继续,罗恩的青筋暴露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世界,我们将归属您,我们将走向您,寻求生活。向您,俄亥俄州立大学,向您,哥伦布,我们向您道谢,向您告别,我们将怀念您,无论春夏秋冬,有朝一日我们会回来的,再见吧,俄亥俄州立大学,再见吧,红白色校旗,再见吧,哥伦布……再见吧……”

罗恩闭着双眼。乐队在强音中奏完最后一章思乡曲。我踮起脚步,合着五七届二千一百六十三个学生的步子走出了这房间。

我关上了门,尔后又把它打开,回看罗恩:他还在床上哼着曲调。你呀!我想,我的大舅子!

*

婚礼。

让我从亲戚们说起。

先说帕丁金太太的一方:她的妹妹莫莉,像一只体态娇小而丰满的母鸡,她的脚踝长得肥肥的,整个鞋子都塞满了肥肉。如果有什么使她对罗恩的婚礼难以忘怀的话,那就是她的双脚在三英寸高跟鞋中受尽了折磨。莫莉的丈夫是个假公子哥儿,叫哈利·格劳斯巴特,他在禁酒时期靠大麦和玉米买卖发了家。现在他是圣堂中的积极会员,他每见到布兰达,就要在她的屁股上拍一下,我想这种悄悄的肉体接触是帕丁金家的亲昵的表示吧。还有帕丁金太太的兄弟,马蒂·克雷格,是犹太熟食“热狗”大王,他体格庞大,胃和下巴一样多,五十五岁,心脏病发作的次数已是胃和下巴数目的总和了。他刚从纽约州山区疗养地养病回来,在那里他说除了麦麸外什么也没有吃到,一次赌牌赢了一千五百美金。当摄影师来拍照时,马蒂把手放在他妻子烙饼似的乳房上,说:“嗨,这样拍一张怎么样?”他的妻子西尔维亚是个骨骼娇小、身材如纺锤形的瘦女人。在婚礼仪式上,她始终叫个不停,当牧师宣布罗恩和哈莉特成为“在上帝心目中的新泽西州的丈夫和妻子”时,她竟当众哭起来了。后来在就餐时,她忽然强硬起来,当她丈夫伸手取雪茄烟时,她猛地拍击他的手,可是,当她丈夫把手伸过桌子掀住她的胸脯时,她瞳目结舌,一声也不吭。

还有帕丁金太太的一对孪生姐姐,罗丝和珀尔,两人都是白头发,和林肯牌高级两用车颜色一样,讲话带鼻声,她们的丈夫跟在后面,但他们只顾两人讲话,好像是姐姐娶了妹妹,丈夫嫁了丈夫。她们的丈夫,一个叫厄尔·克莱因,一个叫做曼尼·卡茨门,在婚礼上他俩紧靠着坐,午宴时也是如此,有一次在两道菜之间乐队奏起乐来,他俩站起来,似乎要去跳舞,可事实上都走到大厅的那一头,用步子量着地板的宽度。我后来了解到厄尔是做地毯生意的。显然,他是在盘算着如果皮埃尔饭店买他的地毯的话,他可赚到多少钱。

在帕丁金先生那方,只有他的异母兄弟利奥,他娶了个姓比的女人,看起来谁也不和她搭话。在进餐时,比上蹿下跳,跳到小孩席上去看她自己的孩子——莎伦是否有人照顾。“我叫她不要将孩子带来,一个看小孩的大姐,我说。”利奥在布兰达和罗恩的男傧相弗拉里跳舞时告诉我这番话。“她说,我们是什么人,百万富翁?不,看在基督面上,我兄弟的孩子要结婚,我要祝贺一番。我们带上我们的孩子,啊哈,这可给她添点麻烦了!……”他环顾大厅,在台上,哈利·温德(出生于威恩堡)正指挥他的乐队演奏电影《窈窕淑女》各种插曲的大杂烩。地板上,男女老少,无论高矮胖瘦,都在翩翩起舞。帕丁金先生跟朱丽叶跳舞,她的连衫裙从肩上滑下来,露出她那像布兰达一样的柔软而娇小的背及长长的脖子。帕丁金先生跳着小方步,生怕踩着朱丽叶的脚趾。哈莉特,大家都一致称她是一位漂亮的新娘,正跟她父亲跳舞。罗恩陪哈莉特母亲跳,布兰达和弗拉里跳。我在利奥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这样可避开舞场的旋涡,以免被他们拖进去和帕丁金太太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