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赛(第3/9页)

“知道这条路为什么叫邮政路吗?”他问,一边眯着眼往路上远处看。“因为它一直通到波士顿。实际上应该叫波士顿邮政路,我想叫‘邮政’,是因为他们顺着这条路送邮件。”

“哦,”南希说。“嗯,不,我原来不知道。”接着她把泰迪熊举起来说:“他叫乔治。从我四岁时,他就天天晚上陪我睡觉。”

“哦,是吗?”

直到那辆小货车慢下来好拐弯时,拉塞尔才看到它。不管怎么样,他还是用力挥手,可是司机没注意到,也不需要。

没过几周,南希·贝克就证明自己是个不可理喻的人。她性格倔强、爱生气,还特别爱哭。她那件连脚睡衣被剪开的脚部样子滑稽,她有颗抢眼的门牙难看地叠在另一颗上面,长在一个相貌一般、讨人嫌的小女孩的嘴里倒挺合适。她死乞百赖地缠着爱丽丝·托尔斯,甚至在爱丽丝委婉地一次又一次不鼓励她那样做时还是如此。(“现在不行,南希,我跟你说过。我在忙着呢。”)尽管露西·托尔斯偶尔正式努力过和气一点,但是好像也一直对她感到灰心。“南希不是个很——吸引人的孩子,对吗?”她有次沉思着跟她的儿子说过一次。拉塞尔不需要更多证据来知道南希有多么差劲,反正已经够多了:她自己的妈妈也好像认为她不可理喻。

有几个早上,托尔斯一家人吃早餐时,得尴尬地坐着听那对母女关上门在楼上吵架的噪音。“南希!”伊丽莎白会叫道,带着跟她有时候背诵爱尔兰诗歌时同样做作的调子。“南希!我对这一会儿都受不了。”从头到尾,还传来南希带着哭腔的声音。会有一两声重击和摔上门的声音,然后是伊丽莎白一个人穿着高跟鞋走下楼时格登格登的响亮声音。

“有时候,”她有天早上走进餐厅,咬着牙拉长声音说,“有时候,我希望那个孩子沉到海底。”她把自己的椅子拖出来然后坐下,那种气势,足以说明她挺高兴那样说了,而且还会再说。“你们知道这次是为什么吗?是鞋带。”

“您想来点什么吗,贝克太太?”那位黑人女用人问,她出现在这里,仍然会让大家感到吃惊。

“不了,谢谢,迈拉,没时间了。我只来点咖啡吧。我不喝咖啡的话,对自己的行为可不负责。嗯,一开始是鞋带,”伊丽莎白接着说,“她只有一条扁的和一条圆的鞋带,你们知道,她对那样去学校感到丢人。你们能想象吗?能想象出来吗?当美国有一半小孩还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哦,那还只是开了个头。她然后又说她想念埃德娜。她想要埃德娜。所以谁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应该去新罗谢尔,去找到那个可怜的女人,把她带到这儿吗?再把她领回家里?另外,我想她现在在电子管厂上班——地方在哪儿,我完全找不到。”

伊丽莎白像喝药一样喝了咖啡,吃力地出门走到汽车那里。当时,爱丽丝和拉塞尔该去上学了,露西·托尔斯发现自己在卧室里有事要做。南希最后下来时,一个人都没看到,她什么都没吃,穿上外套,就急急忙忙从别人家的草坪之间走出去,穿过一道破损的栅栏,然后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郊区小路走到学校的那幢大楼,那里有位皱着眉头的老师会再给她记一次“迟到”。

但是现在拉塞尔·托尔斯还有更严重的麻烦,他发现自己作为家里的男性不足以应付,即便是象征性地。他身上毫无安静、自信及庄重可言。像南希一样,他也有可能可怕地发脾气、哭泣,甚至过程之中他就会感到羞愧。有天晚上他妈妈进了他的房间,说她要跟一个男人“去怀特普雷恩斯吃晚饭”时——那个人他以前只见过一次,是个大块头,秃头、红脸膛,叫过他“冠军”,他那时很可能就在楼梯脚听着,就要摇头称奇地知道了他是个多么离不开妈妈的男孩——拉塞尔把戏演足了。他装作瘫倒在地板上,似乎发脾气是种癫痫发作。接着他装作瘫倒在床上,他对自己的声音之尖厉也感到震惊。“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哦,求你了,”露西说,“求你了,拉塞尔。听着,听着,我会给你带回一件好东西,我保证,你醒了后就会发现,那会让你知道我回来了。”

“……啊!噢!噢!……”

“求你了,好了,拉塞尔。求你了……”

第二天早上他惭愧地醒来时,发现枕头旁边有个小小的、做工很好的填充玩具,是一只小羊——给婴儿或者女孩子玩的玩具。他把这件玩具拿到靠墙的那个木箱子那里,里面放满了所有那些他长大后不适合玩的玩具,他把这一件放进去,然后盖上盖子。他是个离不开妈妈的孩子,一点不错,在这种时候,否认这一点似乎完全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