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18页)

他把手从她肩头拿下来。她望着他。我不到一米七八,他想。她撅起嘴,她的脸凑近他,两张嘴再次发生接触。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但是,当他的嘴感觉到她的嘴的时候,她闭上了双眼。

然后她就出去了。他竟然没有阻止她!天啊,现在她不见了。只要她在,只要她站在他跟前,只要她还看得见,摸得着,他就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就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她走了,出去了,看不见也摸不着了,会是什么情形。如果你能先知先觉,你就不能让她走,你就应该把她……唉,你又能怎么样……

但是她还在附近。你马上又能看见她……他走来走去,紧张地思索。这可笑的求婚。最笨拙的表达真情的方式。但也许一个母亲需要这种辅助手段。她只比克勒贝尔斯贝格伯爵小十五或者十六岁。他们之间似乎不会谈婚论嫁。是的,求婚是一种倒退,画蛇添足,不合情理,不合时宜……

他还在当天晚上就收到他的君主和朋友的信: 莱韦措一家以最友好的态度接过求婚书,封·莱韦措夫人本人受过婚姻的伤害,她永远不会强迫女儿结婚,母亲找乌尔莉克促膝谈心,结果如下: 如果乌尔莉克对歌德先生有用,她会立刻表示同意。唯一的顾虑: 他的家在魏玛,他有儿子儿媳还有三个孙儿。他们有可能感觉自己受到妨碍,这是一个妨碍一切的问题。

歌德把这封信读了不止一遍。显然地,对于如此形式化的接近尝试,人家只能给予如此形式化的答复。信中唯一引起他共鸣的,是“有用”这个词。如果《五十岁的男人》的女性读者在一个具有命运转折意义的情景下使用这个词,她们就知道里面有这么一句话: 从有用到真实再到美。他没有别的目的。现在他已经用雄辩把婚姻形式主义从乌尔莉克和他的生活蓝图中勾销。这个情况她肯定跟对面进行了通报。如果她母亲需要扮演母亲,这封回信就是典型的母亲风格。这不是阿马莉·封·莱韦措,不是走到哪里哪里亮的华丽女人。这更不是乌尔莉克的风格。他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修复他的感觉,他的视角,他的处境。

他们在1823年8月18日午饭之后告别。马车已经等在门口。母亲和几个女儿全都整装待发。大家还会见面,这是肯定的,一言为定,不能反悔。母亲的热情活泼使场面显得非常热闹。彼此的拥抱超出了客套范围。他没有滥用和乌尔莉克拥抱的机会,没有热烈地紧紧拥抱。唯有阿马莉提到他额头和鼻子上那块已经缩小的橡皮膏。如果您跟我一起去树林里散步,您就不会出事。乌尔莉克走路总是展翅欲飞。这时贝尔塔还得插一句: 再见,枢密顾问先生,后会有期。

由于大家在宾馆的露台也就是露天告别,所以不可能行吻手礼节。她们快上车了,这时乌尔莉克又一次转过身,又一次走到露台边上,说:

K V d O o M。

有种预感告诉他,他必须理解这个。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乌尔莉克显然假定他知道K V d O o M代表什么或者指的什么。她看他压根儿不明白,就像提示他原本就知道的事情一样对他说:

我们的省略说法。然后对着家人喊: 你们给枢密顾问先生说说K V d O o M是什么意思。

阿马莉和贝尔塔立刻说: Keine Vernderung des Ortes ohne Mitteilung(1)。

她小声地、几乎深情地对他说: 明白吗,阁下。

他: 明白。他的幸福溢于言表。

她戏仿客套,对他说: Au revoir(2)。

几只手伸出车窗挥舞。最后剩下乌尔莉克一人的手在挥舞。当他回到房间眺望的时候,露台给他一种荒凉感。他在这里还剩下这几天,他要拉上窗帘过日子。他给自己下达了命令。是他的心做出的应答。他必须紧挨窗樘十字梃架站着。他的心。冲击他的胸腔。冲到他的嗓子眼儿。他的心像一个疯狂拍打牢门的囚徒,囚徒想获得解放,因为他含冤受屈。他试图通过运动和小心呼吸让他的心平静。白费功夫。如果越来越厉害,肯定马上就完了。呼吸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喊施塔德尔曼。施塔德尔曼来了。海德勒医生,他说,施塔德尔曼一看就明白了,他跑出去,跑下去。他依然站在窗边。离沙发两步远。然后坐下来。他不能躺。而且呼吸局促。他的疗养保健医生来了,歌德不用解释什么,但必须跟着过去,躺床上,海德勒医生先给他听诊,然后说: 情绪过于激动。放血会管用。说着就动手。歌德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施塔德尔曼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感谢施塔德尔曼。施塔德尔曼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