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4/18页)

仿佛这还不够,大下午的又传来消息: 施特恩贝格伯爵回来了,如果伯爵能够跟他伟大的朋友哪怕见上一面,他也非常高兴。一件高兴事还不够吗?显然不够。啊,有一个记忆在持续几周的感觉风暴中沉没了,伯爵启程前往匈牙利的时候还高声喊道: 再见,希望很快再见。伯爵带着笑声走进来。歌德想以特殊方式拥抱他,好让他变得若有所思。他甚至应该受到触动。你可以掰着指头数一数,看看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像他这样对你无条件地好。这种走遍全身的感觉: 你可以放松,不必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反应。然后你发现他的感觉跟你完全一样。你们很少见面,你们写信探讨所谓学术问题时彼此感觉一拍即合,但是他们的一拍即合更多地体现在表达方式而非具体看法。7月11日,你们走在林荫大道上,远远看见莱韦措母女,你看出她们的集体剪影,你不想破坏你们围绕心爱的石头展开的谈话,你悄悄把自己和伯爵引向莱韦措母女组成的队列,相互问候,一起吃饭,后来只有伯爵知趣,去年和前年有多少人都坐在那里不走,他们又聋又傻,没有发现自己充当了讨厌的电灯泡,但是伯爵以最优雅的方式告辞了,因为他感觉你现在需要单独跟莱韦措母女在一起。现在他大大方方地向伯爵解释只是还留在额头上的那块橡皮膏是怎么回事,也是为了增添笑料,他又讲述了他这摔伤的额头如何让卡尔·奥古斯特浮想联翩。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情不乐意找伯爵谈。如果两人不管谈什么话题都一样投机,这本身就表明他们很投缘,这本身就是令人高兴的事情。然后他又听说: 伯爵也要去埃格尔。伯爵一向为科学和文艺慷慨解囊,使波希米亚的珍宝在布拉格的博物馆和大学得以珍藏,他当然认识治安顾问格吕纳。歌德和伯爵都同样喜欢格吕纳,他们又一次看到彼此是多么接近。

他们出发时天下着雨,严格讲是下着瓢泼大雨。路上出现了许多让人看不出深浅的大水坑。歌德注意到他的朋友如何忧心忡忡地观察车夫施塔德尔曼的一举一动。伯爵不仅赞助博物馆和各种收藏协会,他还确保波希米亚的大学和中学的工程学具有欧洲范围内的竞争力。所以歌德开始吹嘘自己的马车。他认为,至少就萨克森和图林根而言,他这辆车属于最佳设计、最佳打造。在魏玛公国,没有一辆同样坚固的马车有类似的减震效果。没有第二辆马车跟他的马车一样轻巧,快捷,安全。为了保持自己的灵活机动,歌德可谓不遗余力,如果让他呆在魏玛不动,他会憋死。只要他乐意,他很快就可以抵达法兰克福、德累斯顿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尽管他承认自己多数时候不想出远门。但是他喜欢在这个弹丸之国疾速周游。

伯爵说自己又见识了歌德性格的一个侧面。

这时歌德按捺不住,有点得意忘形地讲起这辆车的处女行。车上只有他和奥蒂莉,因为奥蒂莉要求单独坐在他身边享受马车的处女行。她的丈夫,他的儿子奥古斯特只好乖乖呆在家中。他们的处女行风驰电掣,左摇右晃,有时也感觉很危险,他和儿媳也的确因此挨得太近了点。他们回到魏玛,驶进位于弗劳恩普兰街的院门。他伸手搀扶奥蒂莉下车的时候对她说: 这真是veloziferisch。一个崭新的德语词就此诞生,并作为歌德的发明创造不胫而走。这个词他不必给伯爵翻译,但是奥蒂莉需要翻译。拉丁语velocitas意即快速,Luzifer是魔鬼撒旦的别称,二者组合起来就是“魔鬼速度”,也就是神速。奥蒂莉这才听懂了。

这个词造得好,伯爵说,这也已经说出我们即将经历的事情。我们必然要经历的事情。他说只要他还坐在这车上,他就不想诅咒它见鬼去。

歌德说,如果没有施塔德尔曼这样一个车夫,他可不想乘坐这辆轻巧的四轮马车出门。有一次他对施塔德尔曼说,如果他想讨好拿破仑,他就把他作为贴身车夫送给他。施塔德尔曼则说,他宁愿找棵树吊死也不愿跟歌德分离。

说着他们到了埃格尔。天气有些好转,在太阳旅馆的房间已经订好,治安顾问格吕纳来了,大家愉快地过了一个晚上。格吕纳走的时候,歌德把《爱情痛苦二重唱》装在信封里给他,接着对他说,既然治安顾问对他歌德的专业如此熟悉,阅读的时候就不要陶醉于感情,要陶醉于艺术。

第二天早晨,治安顾问给歌德来了个近乎矜持的拥抱,以此表示他多么感激歌德对他敞开了内心世界。他可以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歌德说,他的夏日花朵也在埃格尔绽放。

随后的三天他们一直在野外活动。歌德的精神很好,他全神贯注,仿佛在他眼里只有灰岩采石场,只有泥灰岩,片麻岩,花岗岩,在本地有着不同叫法的符山石,烟晶,方铅石,紫晶,这些全部来自周边地区。歌德为自己在魏玛的收藏预订了格吕纳的几件复制品。许诺要回赠他一大块西伯利亚麻粒岩,他家里有三块。上路之后,他突然让停车,然后下去找那些收割庄稼而且正好在磨镰刀的农夫。他问他们的磨刀石是哪儿弄来的。农夫们只知道在埃格尔的市场可以买磨刀石。歌德说这种磨刀石在魏玛周边也能派上用场,治安顾问便答应给他弄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