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3/9页)

“我想你又把报纸留在该死的大使馆里了。”

但无论皮姆抵达约定地点时神经如何烦扰,艾塞尔总能在会面时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他从不心急,也从不纠缠。他什么都不做,只尊重他的情报员的痛苦与多愁善感。并不是一边按兵不动,一边积极进逼,汤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艾塞尔的野心不但是为了皮姆,也为了自己。难道皮姆不是他的饭碗,他的财富,他通往党政特权与地位的通行证?噢,他如何深入解读皮姆!他如何巧言哄劝、驯服他!他多么一丝不苟,总是披上皮姆需要他穿的外衣——一会儿是皮姆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安稳睿智父亲的斗篷;一会儿是饱受沧桑的褴褛破衫,也是代表他权威的制服;一会儿是皮姆告解对象的法袍,也就是他的穆古。他必须了解皮姆的律法与借口。他必须迅速解读皮姆,比解读自己更快。他必须斥责他再谅解他,就像永远不会当他的面摔上门的父母亲一样,在皮姆忧郁的时候大笑,在皮姆消沉说我做不到,我又孤独又害怕时,让他信心的烈火生生不息。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让他的情报员面对“公司”似乎永无止尽的耐心时,一直保持机敏警觉,因为我们——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凭什么胆敢相信,亲爱的英国朽木不是某种内部精巧游戏的伪装?想像一下艾塞尔有多头痛,在皮姆生产出堆积如山的情报资料时,他还得说服他的主子,说他们不是某些资本主义大骗局的牺牲者!捷克人对你推崇备至,杰克。老一辈的人在战争期间就认识你了。他们知道你的技巧,而且非常敬重。

每一天,他们都了解低估足智多谋的对手的危险。

艾塞尔必须和他们奋力周旋,不只一次。他必须和刑拘过他的走狗据理力争,免得让他们把皮姆拉出情报战场,给他一点他们定期端给另一个人服用的药剂,期望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从他身上挤出一些真实的告白。

“是的,我是布拉德福的手下。”他们希望他尖声喊叫,“是的,我是来做反情报布线的。分散你们对反社会主义行动的注意力。是的,艾塞尔是我的共犯。逮捕我吧,吊死我吧,只要别再给我这个药!”但艾塞尔占上风。他恳求,威吓,拍桌子,而当更多整肃筹划清洗上一波整肃行动遗留的混乱时,他喝令敌人住嘴,威胁要揭发他们不够重视资本主义衰亡之历史宿命。而这一路上有皮姆帮他步步前进。

再次坐在他的病榻旁——即使只是比喻——给他营养品和勇气,鼓舞他的精神。仔细搜查情报站的档案。把“公司”在世界各地无能到令人发指的事例提供给他当武器。皮姆和艾塞尔为他们的相互共存而奋战,两人紧密相依,把自己国家的愚妄重担放在彼此腿上。

偶尔,当一场战役结束且获胜,或任何一方大有斩获时,艾塞尔会穿上放荡的游乐服装,安排半夜赶赴他简约版的圣莫里茨,也就是位于巨山上的一座白色小城堡,靠着他伺候那些他们认为重要的人打通关节。第一次他们到那里是为了庆祝周年,坐着一辆车窗遮暗的加长礼车去。皮姆在布拉格两年了。

“我决定给你介绍一位优秀的新情报员,马格纳斯阁下。”车子开上弯弯曲曲的碎石路时,艾塞尔宣布说,“守夜人情报网很可惜缺少工业情报。美国人保证我们的经济就要崩溃,但‘公司’找不任何证据证明他们的乐观。你何不从我们伟大的捷克斯洛伐克国家银行弄个中阶主管,搞清楚我们最严重的管理不善问题?”

“我从哪里找来这个人啊?”皮姆谨慎地反驳,因为这是需要慎重考虑的决定,在获准接触可能的新情报来源之前,必须和总部有冗长的通信往返。

晚餐桌上准备了三个人的餐具,烛台已点亮。

两个人慢慢地在森林里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现正在火炉前喝着饭前酒,等待他们的客人。

“贝琳达还好吗?”艾塞尔说。

这不是他们常谈及的话题,因为艾塞尔对不美好的关系也缺少耐心。

“谢谢你,很好,还是一样。”

“我们的窃听器告诉我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呦。他们说你们两个吵架吵得凶,没日没夜的,像两条狗似的。”

“跟他们说,我们会想办法改善关系。”皮姆很稀罕地因痛苦而脸红。

一辆汽车开上山丘。他们听见老仆人走过玄关的脚步声,还有门闩吱吱嘎嘎的声音。

“见见你的新情报员。”艾塞尔说。

门砰一下打开,萨宾娜昂首阔步走进来。臀部丰满了些,或许;下巴多了一两条官僚气息的刚毅皱纹,但秀色可餐的萨宾娜依然故我。她穿了件一丝不苟的白领黑洋装,一双她想必引以为傲的黑色宴会鞋,因为上面坠了绿色宝石与闪亮的仿麂皮。看见皮姆,她猛然止步,怀疑地皱起眉头。一晌,她的态度显得极度不以为然。接着,很令他高兴的是,她进发出她那斯拉夫式的狂笑,跑过来扑在他身上,就像她在格拉茨替他上第一堂难以启齿的捷克语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