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不朽之作(第2/4页)

“您在夸大!”伊弗列夫反驳说。“现在就连那些十年前一听到笑话就喊叫要向有关部门报告的那些政治工作者都偷偷地,在厕所里躲开妻子,收听BBC。他们试图弄明白。”

“不是弄明白,而是变得更加厚颜无耻了。要明白,孩子:崇拜和压制对上面和下面都有利。解除的是个人的责任。执行并且不要担心。”

“但是没有道德社会不能生存。它会退化。哪里都没有进步!”

“对了,老人家!”

“这么说,我们所拥护的共同的忠诚把人变成了绵羊!”

“有谁争辩呢?当然了,宣传是人类已知的最不道德的事业之一。它存在的本身只说明一点:领导者明白,人们不会自愿地跟着他们瞎走。是的,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很卑鄙。而我呢?要知道我强加给别人的不是自己的观点。所以这就容易一些。我撒谎,不关心遵守礼节。我写的是拙劣可笑的仿制品,但是人们认真地对待。”

“您有才能,拉普。您不惋惜自己吗?”

“这样的才能我不惋惜。右倾的思想我用左手写,左倾的用右手写。而我自己完全是中间的。”

他们走到了林荫道的尽头,到了有轨电车转车台,然后掉头向回走。伊弗列夫的眼睛里闪过了顽皮的神情。

“雅科夫·马尔科维奇,那您能写出一篇其中没有一点您的思想的文章吗?”

“怪人!我所有的文章都是这样的!塔甫洛夫拉伯波尔特的基本定律是:没有一行字有思想。我制造谎言的海洋,让领导们沐浴在其中。他们吞下谎言,咀嚼掉并重新打嗝打出来。我理解他们,我同情他们。外面骂他们越多,他们就越强烈地希望听到里面在赞扬他们。就这样,读到他们的谎言是真理时,他们自己开始想,他们没有在撒谎。于是放心之后,他们更多地撒谎,完全脱离了现实。一个怪圈:上面的人以为,下面需要谎言,而下面以为上面需要。他们也需要我:他们自己撒谎的文化水平不高。所以我算是个好文字匠。”

“就像尼基塔说的,帮手……”

“帮手……这个词,斯拉瓦,贬低了我。使用我们不能像对妓女那样逼到大门里的墙边。好的说谎者属于上层人物,当然,如果他们不是犹太人的话。不过,我们的时代造就了原则上新型的犹太人。”

“反犹太主义的犹太人?”

“是呀!这样的人情愿陷害自己的同族……走开,这不是我。我只是说谎者。”

“可您自己的信仰呢?”

“信仰?!首先,我的信仰被用铁扣环打消掉了。但是说实话,我也不惋惜那些信仰。”

“其他的呢?”

“哼……老人家,干我们这行当的人就算有信仰的话,那么永远只会是其他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有一些人,他们唾沫四溅地证明,努力使别人相信自己的信仰。可自己却不相信。‘您为什么要让别人相信呢?我自己想让自己相信。’”

“孩子!我想在这样一个服苦役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陀思妥耶夫斯基在那里休息,锻造自己的观点。我只剩下了一个信念:应该与领导协调一致地思考。斯拉瓦,就让像您这样的人奋斗吧。至于我,则我把原则都耗费在应付各种情况上了。安慰我的是一点:我们漠视真理,尽量消除它。但是谎言像泥潭一样让人陷进去。”

“连您也是!您会陷进去的!也许,最好陷在真理中?”

“什么?难道为自己写真相?可是对自己我本来就知道它。而为别人写——又会把我关起来的。”

“可要是出现了缝隙呢?”

“骂一声后好躲进去的缝隙?缝隙……还有真理——它在哪里?还有它是谁的?你的?我的?他们的?费希特万格向全世界解释,纳粹分子正在把德国变成一所疯人院。但是他来到了一个国家,这里做得巧妙,于是他开始处于困境……您是知道的,斯拉瓦,我对索尔仁尼琴的态度如何。是他,而不是另外什么人成了我们集中营时代的表达者。但是难道这是他的才能的功劳吗?不是,是偶然的事。我认识一位老作家,他有一部与《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相似的中篇小说,只是完成得更早。并且从像您这样的热爱真理的人的观点看,它要更强和更黑暗得多。小说没有到特瓦尔多夫斯基和更高层的手里。可就是到了,也不会刊登它的,因为小说的主人公是犹太人,并且他被残暴地杀死,而当尸体被运出集中营时,警卫为了检查,按照规定用刺刀扎透了他的心脏。乐观主义没有表现出来。亚历山大·伊萨伊奇钻进了缝隙中,那就谢天谢地。但是许多其他人留了下来,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