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拉伯波尔特热

《劳动真理报》编辑部的门可以自由出入,不需要通行证。但进入印刷大楼的通道沃赫洛维茨要求出示证件。而在编辑部入口处,一位年长的女值班守卫员,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在电梯附近的旧书桌后面打盹。叫醒她的是偶然的来访者、作者、申诉人,他们是问去某个部门怎么走,给她留下写有员工姓氏的信封。女值班守卫员擅自把进来的人分成重要的和不重要的。前者她打发去编辑部各部,打发后者去社会接待室咨询。

在马卡尔采夫办公室的碰头会一点五十分结束,于是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感到急需吃点东西。他在桌子底下放着一个电炉,用它烧水壶。拉伯波尔特往杯子里放了一撮茶叶并倒上了开水,然后把茶水倒到另一只杯子里,好让茶卤留在第一个里面。他咬下来一小块奶酪,仔细地用假牙嚼烂(坏血病吃掉了雅科夫·马尔科维奇那些在集中营里没被打掉的牙齿),把一块糖吮吸了一阵,然后就着茶吃了下去,这时有人敲门。

“请进!”他高声喊道。

门慢慢地开了个缝,来访者把细窄的刮光了的头伸了进来。

“您这是什么令人讨厌的习惯——敲门?”拉伯波尔特嘟囔了一句。“您怎么着——是到卧室来找我?这是机关,工作时间。有什么事?”

来访者愧疚地站在门口,腋下夹着一个空公文包。

“您是共产主义教育部编辑塔甫洛夫同志吗?我没弄错吧?”

雅科夫·马尔科维奇继续咀嚼奶酪和糖,吃下去后,他大声呵叱道:

“坐到椅子上!”

“您看,”进来的人说道,他听话地坐了下来,并把公文包放在膝盖上。

“暂时我什么也没看到。”

“我想提交一篇文章,主题极为重要,我甚至可以说,极富有现实意义。”

“谁——您?”

“我是沙腾。叶甫盖尼·叶甫盖尼耶维奇·沙腾。不是黑头发的,是深褐色头发的33!这样您更容易记住……”

“就算是吧……那又怎么样?”

“也许您听说过,我发明了一种电子乐器,当您靠近时,它就会响起来。我有发明证书……您看……”

拉伯波尔特没有看放在他面前的带着国徽的证明。

“您想象一下,”来访者想入非非地说道,“人们可以在我的乐器周围跳芭蕾舞,而它会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声响。我的乐器叫‘跳舞的深褐色头发男子’。”

“跳舞的深褐色头发男子?很独特!”

“当然了!是全新的艺术……尽管暂时没有人需要这个……”

“所以您认为,《劳动真理报》需要跳芭蕾?”

“不!我写的是别的内容。我去了工业部,但是他们打发我来找您。我来说一说……”

喝完了茶,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把放着奶酪皮的纸卷起来扔到了篓子里。胃不再因饥饿而疼痛了,心情也好转了。

“我自己看,不用说,”拉伯波尔特舔完了嘴唇,“我震伤的耳朵听力不好。”

“不,还是请允许我简要地说明一下实质。我是个孤独的人,没有孩子。儿子牺牲在了前线,埋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两年前我安葬了妻子,而今年我母亲去世了。您不会相信的,她九十四岁了。我觉着,完全一个人留下来对我来说太痛苦了,于是在床头上面做了个壁龛。在里面装了盏日光灯,好看上去漂亮,放进去两个骨灰盒:装着母亲和妻子的骨灰。现在她们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您认为这样更方便?”拉伯波尔特留心地看着谈话对方的眼睛。

“当然了!如果您,但愿不要,有谁去世了,您把骨灰盒放进房间就会相信了!当我心情伤感时,我就走近‘跳舞的深褐色头发男子’,用手做诱导动作,音乐就会响起来。妈妈和妻子和我一起听音乐。或许,我在前线被打死的儿子也会飞到我们身边。我指的是他的灵魂。”

“您最好还是去……附近的中学,去找年轻的技术人员吧。教会他们设计您的乐器!”

“我去过了!结果呢?您以为孩子们理解我的音乐吗?不!他们都嘲笑!可妈妈和妻子理解!最近我完善了系统:壁龛中的灯光在有音乐时才会亮起来。并且音乐声越强,盛着妻子和妈妈骨灰的盒子就被照得越亮……也许,您同意看一看?的确,我住在公寓里,有六位邻居,但是不远。”

“现在不行!……这么说,您的文章写的是妻子和母亲的骨灰对音乐的感受?”

他已经打算好把来访者打发到文学与艺术部去。

“不完全是,亲爱的塔甫洛夫同志!这就过于暧昧了。您看,我想在报纸上提出全部墓地存在的不合理性的问题。它们占地很多,劳动者在丧葬上的花费很高。最好不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