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遵守规则的游戏

“抱歉,打断了你的工作,雅科夫·马尔科维奇。”马卡尔采夫略微欠身握了握伸过来的无力的手。

用脚踹开门并厌恶地看着前面,拉伯波尔特笨重地走进了办公室,同时一言不发。他向来不礼貌并且阴沉,而从某时起在与上级来往中尤其突出这一点。他这样做是与本人的怯懦作斗争。

“抽烟吗?”马卡尔采夫递了过去,他走过去把敞着的门虚掩上。

“需要替谁写东西?”

马卡尔采夫点着了烟,笑了笑。拉伯波尔特从兜里掏出一块“小松鼠”糖,剥开糖,把糖纸扔在了圈椅下,把整块糖塞进嘴里,然后开始慢慢地吮吸。

编辑部里大家都以“你”称呼。有几个人是例外。伊戈尔·伊万诺维奇出于老的党内习惯称呼许多人“你”,但是别人对他说“您”。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是《劳动真理报》唯一一个称呼主编为“你”的工作人员。

“你别太客气。”拉伯波尔特咀嚼着说道。“只有你认为我用脑子写这些发言。可我那里是茧子。又多一个败类上讲台?那又怎么样?讲台是橡木的,经得住。它听多识广!……可要是给一个正派人写报告我可能会拒绝的……”

“为什么?”马卡尔采夫忠厚地感起了兴趣。

“因为正派人可以自己说他想的事情。可这样的人没有了。”

从其他什么人嘴里听到这种话马卡尔采夫或许会有反应,但是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是在冷漠地指出无可争议的事实。发火比不表示意见更愚蠢。所以主编把对方所说的话当成是其不可避免的缺点,只是挥了下手。

“需要谈谈……”

“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如果等待时间长了,拉伯波尔特会很紧张,所以他急于知道结局。他还在喘息:走楼梯上来后气喘吁吁的。在中间楼层永远等不到电梯。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用自己那双被厚厚的眼镜片放大了的、视力几乎为零的凸出的眼睛绕过马卡尔采夫,呆呆地看着墙壁,他明白,反正不会有好事,而坏事也躲不过去。

马卡尔采夫仔细地看着拉伯波尔特,好像很久没看见一样。他脸皮松弛,皮肤上布满了皱纹,甚至不该有的地方也是。眼睛下面是眼袋,长长的鼻子好像耷拉在嘴上,刮得不干净的两腮上的以及一大片秃顶周围剩下的灰色头发,妻子死后一次也没有理过。拉伯波尔特受不了理发馆。阿霞有时候让他坐在厨房的凳子上给他理平顶。

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有点儿驼背。中间颜色的上衣的肩上和背上落满了头屑,他从来不系它的扣子,因此前下摆耷拉了下来,遮住了肥大的裤子。当身体移动时,下摆吹得飘起来,挡住了双手。他身上有一种萎靡不振的并且是生病了的雄鹰的气质,这只雄鹰折断了翅膀,已经不能飞了,因此在动物园里被放出来自由地散步。

伊戈尔·伊万诺维奇本想马上从文件夹开始,但他先是说起了其他事情,目的是不让塔甫洛夫明白,问题对马卡尔采夫非常重要。

“卡图科夫的事怎么样了?顺利解决了?”

谈话对方耸了耸肩。苏军建军节前不久一位军官迈着正步走进了拉伯波尔特的房间,敬了个礼,然后问道:

“您是政治教育部主任?”

“您有什么事?”

“这是装甲兵元帅卡图科夫的回忆录。请在2月23日刊登。”

副官把手稿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敬了个礼就走了。雅科夫·马尔科维奇那里的战争回忆录堆积如山。所有的元帅、将军,甚至还有下级军官都想名垂青史。所有的回忆录都千篇一律。拉伯波尔特看也没看就把卡图科夫元帅的回忆录也扔到了上面。可当发现没有庆祝建军节的合适文章时,塔甫洛夫从一摞稿件中拿出了放在上面的一份,做完部分切除术后,即删减了五分之四后,送去排版了。但是责任秘书波利修克惊讶道:

“卡图科夫的?您怎么了,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新闻检查不会准许的。他出车祸后精神不正常。您知道吗,给他想出了什么职务?国防部总监察员小组军事监察员兼顾问。一帮快活的老年痴呆元帅。”

拉伯波尔特不得不准备其他人的回忆录。然而2月23日早晨,门打开了,军官出现在雅科夫·马尔科维奇面前。他脚跟一碰敬了个礼,然后大声说道:

“现在装甲兵元帅卡图科夫要进来见您。”

接着他立正姿势站好,向走进门来的元帅敬礼。

“他是拉伯波尔特?”元帅向自己的副官了解道。

“是的。”军官报告说。

“拉伯波尔特同志!”卡图科夫把挂满勋章的庞大胸部压在桌子上。“为什么没有刊登我的文章?”

只要元帅拔出手枪来射击,晚上就没人喂那些不耐烦地等候雅科夫·马尔科维奇回来的小猫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