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里(第3/4页)

大滨三口两口就把花生吞到肚里,又问:“你还有吗?”

“没了。”她摇摇头,眼睛瞥着地下。

他伸手过来插进她的衣兜,空的。娜娜已经把其余四颗花生藏在袜子里。他说:“你从现在起就得听我的话,有啥好吃的都得给我留着。听见了吗?”

她点点头,还是没有抬起眼睛看他。

娜娜站在一架滑梯底下,看着大滨撇着两条罗圈腿跑去找其他男孩子。他们在扔着纸叠的飞机,嘴里模仿着炸弹爆炸的声音。冬青树丛的另一边,在关闭的院门附近,几个孩子在玩捉迷藏。暮霭中传来他们的欢笑声,他们身上的衬衫像白色的影子一样飘飞。

那天夜里娜娜没有睡好。她还是害怕黑屋子。同房间的小伙伴艾莉一直在打呼噜。屋外有一只猫头鹰或是老鹰在不停地叫,听着好像是一个老人在咳嗽。松花江边造船厂里的汽锤时时在“嘭嘭”响。娜娜睡不着,就在黑暗里吃了一个花生,也顾不得幼儿园里规定小朋友晚上刷牙以后严禁吃东西。她小心地把花生壳藏在枕头底下。她开始想念妈妈那温暖柔软的怀抱,又开始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下雨了。到了中午云彩才散开。孩子们可以到外边去玩了。院子中央立着一个十来米长的旋转木马盘,被漆成了天蓝色。几个男孩子骑在木马上转圈,开心地又喊又叫。大滨和斜眼路文也在里头,他们抱着木头做的冲锋枪瞄准树、人、鸟、烟囱,嘴里发出射击的声响,见到什么都“突突”一阵。好像木马转盘就是坦克车的炮塔,他们也用嘴巴给“坦克”的“轰鸣”伴奏。娜娜不敢坐旋转木马,上个礼拜她坐过一回,晕得恶心了两天。

娜娜和几个女孩子玩起了“跳房子”游戏。她们推举她当“娘娘”,说她是最漂亮的。四个女孩子做“丫鬟”伺候她,可是“娘娘”却不得不坐在潮湿的地上。魏兰和艾莉是她的“卫兵”,手里拿着两根削尖的树枝当“长矛”。女孩子们想找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孩当“皇上”,可是只有瘦猴愿意和她们在一块儿玩。瘦猴浑身瘦得像一根柴火棍,女孩子都能把他打趴下。他应该当“宦官”,而不是“皇上”。很快娜娜就不耐烦做什么“娘娘”了,她讨厌叫瘦猴“万岁爷”,更不情愿服从他的“圣旨”。她央求别的女孩子代替她,可是谁都不肯。她从湿地上站起来,叫嚷:“我不干了!”大家玩得正高兴,不让她走,艾莉只好同意做“副娘娘”,“宫廷”才没有散伙。

因为地湿路滑,许多孩子都弄得满身是泥。吃午饭的时候,沈阿姨见到他们的脏衣服气得要命,特别是那些玩甩泥巴打仗的男孩子更是让她火冒三丈。她说,下次再见到他们玩得跟泥猴似的,谁也别想下午出去玩了。“你们没一个是好孩子,”她大声说,“你们想累死我啊?”

吃过午饭,孩子们都在午睡。沈阿姨把他们的脏衣服收十到一起,拿到水房去洗。她还在生气,因为自己又不能睡午觉了。

娜娜累得也不想爸爸妈妈了,她一躺下就睡着了,足足睡了一个半小时。醒来的时候,看见身边整齐地摆着洗净烘干的衣服,她高兴极了。但是等她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时,不禁吃了一惊—昨天剩下的三个大花生没了。她又翻开薄毛被,把床单褥子都掀开,也没有找到。连她藏在枕头底下的花生壳也不见了。一定是沈阿姨没收了她的花生,她伤心地哭起来。

下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湿漉漉的地面又被晒干了。沈阿姨带着大班的二十四个孩子又去了后院的萝卜地。孩子们手拉着手,一边走一边唱起了上个星期学的儿歌《小红花》:

小红花,开不败,

我们拍手儿唱起来,

高高兴兴玩游戏,

好像春天花儿开。

到了萝卜地里,没有看见常大叔的影子。那架破旧的扬水机在“轰隆隆”地浇水,细长的水流在一条条垄沟里闪着白光。

沈阿姨看到地里有水,不禁犹豫了一会儿。她大声对孩子们说:“今天下午我们要采更多的麻绳菜。昨天伙房的阿姨没有给你们炒麻绳菜,因为咱们交给她们太晚了。今天晚上她会炒给你们吃。只有努力劳动才是好孩子。你们想不想当好孩子啊?”

“想!”孩子们齐声说。然后,大家又分散到垄沟里寻找麻绳菜。

虽然孩子们仍然很兴奋,但是地里的泥水很滑脚,也已经没有多少麻绳菜了。有几个孩子摔了屁股墩,衣服上沾满了泥水。他们的鞋也常常陷在黑泥里。

娜娜还是把裙子角撩起来拢在身前,一会儿也拣到了几根细小的麻绳菜。其他孩子也有拣到麻绳菜的,居然又把沈阿姨的那只旅行袋装得鼓起一点点。娜娜听着身边有几个孩子还在傻傻地说着晚上的炒麻绳菜是啥滋味,她虽然手没有停,但是心里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