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6/29页)

无疑,现在和从前一样,一年按四季运行着,但记忆中,那时似乎只有春夏两季。那几年,樱杏都提早开花,花期也比较长;至于花苞怎么经得起风吹的,我并不清楚,只记得枝桠总是映着蓝天白云飘舞,它们的影子洒在赛姬身上,像流泉淌过山谷。我渴望作人家的妻子,好成为她真正的母亲。我渴望自己是个少男,以便与她坠入爱河。我渴望她是我的亲妹妹,而非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渴望她是个奴隶,好让我释放她,给她富裕的日子过。

这时,狐已完全取得了父王的信赖,所以,容许他在空闲时带我们随处去,甚至是宫外几里的地方。夏季,我们经常整天逗留在东南方的山顶上,俯瞰整个葛罗国并遥望阴山。我们放眼谛观它那起伏的山脊,直到熟识每一陡峰和山坳,因为我们当中无人去过那儿或见过山外的世界。赛姬,这个反应灵敏、喜爱思考的孩子,几乎第一眼便爱上了阴山。她为自己编了许多有关阴山的故事。“当我长大的时候,”她说,“我将是个伟大又庄严的女王,嫁给世上最伟大的国王,他将为我在那山巅造一间以黄金和琥珀砌筑的城堡。”

狐拍手唱道:“比安德洛米达、比海伦,比阿芙洛狄忒还美丽。”

“讲些吉祥话吧,公公。”我说,即使知道这会引起他的责备和嘲讪,但他的话像只冰凉的手贴向我腰肢,让我直打寒噤,虽然天热得山岩发烫,手一摸便灼伤。

“天啊!”狐说,“你这样说才不吉利。神的性情不是这样的,在它里头,没有嫉妒。”

无论他怎么说,我知道这样奚落安姬实在不妙。

第三章

好日子被蕾迪芙搞砸了。她向来满脑子荒唐的幻想,现在更是放浪不羁了,三更半夜竟然和一位叫泰麟的年轻侍卫在葩妲的窗下谈情说爱。葩妲酒醉醒来,一听之下,这还得了,天生爱管闲事又多嘴饶舌的她,马上跑去摇醒父王,父王臭骂她一顿,却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他随即起来,带着几位兵丁闯入花园去,让这对恍惚中的情侣猝不及防。嘈杂声把整座宫里的人闹醒。父王叫来理发师,当场把泰麟阉割了(伤口一愈合,泰麟就被卖到宁寇去)。这少年郎凄厉的痛嚎尚未化为呻吟,父亲已将矛头转向狐和我,把这整件事怪罪在我们身上。狐为什么没把学生管教好?我为什么不看顾妹妹?结果下了一道严格的命令,从今以后,我们必须看住蕾迪芙,不准她个别行动。“随便你们去哪里、做什么,我一概不过问,”父王说,“但必须把这婊子带着。狐,我警告你,在我未替她物色到乘龙快婿前,若让她给人破了瓜,小心你的皮,到时且看你们两人谁叫得凄厉。还有,你这母夜叉,拿出看家本领来,我凭着安姬的名发誓,你那张脸若不能把男人吓跑,才真是奇迹。”

蕾迪芙整个人给父王的震怒吓扁了,她乖乖地听话,整天随着我们。然而,她对赛姬和我实在没什么感情,相处时,总是一下子打呵欠,一下子挑衅、揶揄。连赛姬这样一个快乐、纯真、乖巧的孩子(如狐所谓的“美德的化身”),都处处让她瞧不顺眼。有一天,蕾迪芙打她,我气得失去理智,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正骑在蕾迪芙身上,倒在地上的她面部鲜血淋漓,脖子被我紧紧掐住。狐把我拉开,最后想了个法子叫我们和解。

这样,我们三人相处的美好时光,都因为蕾迪芙的加入而遭到破坏。从此以后,打击接踵而至,终于把我们全都摧毁了。

我和蕾迪芙打架的次年,是饥荒的第一年。那年,我父亲先后向两个邻国的皇室提亲,(狐告诉我的),但都被拒绝了。周围列国的局势正在波谲云诡中,从前与凯发德的结盟原来是个陷阱。葛罗处境堪忧。

同一年,有件小事让我惴惴不安。狐和我正坐在梨树后潜心研讨他的哲学。赛姬一面哼着歌,一面穿过梨树林,往御花园面向市街的角落溜达而去。蕾迪芙跟着她。我两眼盯着她们,倾耳听狐讲解。她们似乎跟街头的某人交谈着,不久,就回来了。

蕾迪芙带着谑笑向赛姬膜拜,煞有介事地用沙淋撒自己的头。“你们为什么不来膜拜女神呢?”她说。

“这是什么意思,蕾迪芙?”我问,担心她又恶作剧。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同父异母的妹妹已经被人奉为女神?”

“伊思陀,她是什么意思呢?”我问(自从蕾迪芙加入我们之后,我不再叫她“赛姬”)。

“说啊!妹妹,”蕾迪芙鼓噪道,“人家经常跟我说你最诚实不过啦,你不会否认自己刚被膜拜过吧?”

“不是这样的,”赛姬说,“只不过是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要我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