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所好(第14/47页)
“可是我总有点不理解,和行院的女人就这么难分手吗?她从来办事干脆利落,以前和你,还有别的几个男人都有来往,独身以后,可以自由自在地重操旧业呀……”
“真走到这一步,也不是那么容易下决心的。”高夏的眉尖掠过一丝阴翳,但立刻恢复常态,说,“这和季节一样,有的女人好离,有的女人不好离。”
“是这么回事吗?我总觉得和妓女型的女人离异容易,和贤妻良母型的女人离异难,也许这是我的偏见。”
“其实妓女型的女人正因为本人不在乎,更觉得她可怜。如果能嫁到一个好去处,那固然好;但是如果厚着脸皮重回花街柳巷,连原先的男人都抬不起头来。我对这种事情看得很淡,不然的话,贞妇也好,淫妇也好,没有一个女人不可悲。”
接着,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埋头吃火锅,两瓶酒还没喝完,但正是这微醺浅醉使他们两颊晕红、浑身发热,沉浸在一种伤春的沉闷气氛里。
“现在要点儿饭吧?”
“嗯。”
斯波要绷着脸按铃。
“我觉得现代女性好像正逐渐向妓女型转变。像美佐子那样,恐怕不能说是贤妻良母型吧?”
“她原本是贤妻良母型,妓女型的化妆包裹着贤妻良母型的心灵。”
“可能是这样。这的确与化妆很有关系。最近女人的化妆多少受美国电影女演员的影响,打扮出来,总像妓女的样子。上海的女人也是这样。”
“而且我也有让美佐子尽量成为妓女型女人的倾向。”
“那大概因为你是女性崇拜者吧。女性崇拜者喜欢妓女型的女人胜过贤妻良母型。”
“不是这么回事。我让她成为妓女型是以为这样比较容易分手。没想到大错特错,要是彻头彻尾变回去就好了。现在这样也是敷衍一时,关键时刻还是暴露出贤妻良母的本性,还显得不自然,令人心里厌烦。”
“美佐子怎么想的?”
“她说自己的确变坏了,不像过去那么单纯。她说得没错,但是我也有一半责任。”
斯波要想到和她结婚以后的这些日子,自己别的事不干,脑子里一天到晚总是盘算着怎么才能和她离婚,除了离婚,还是离婚。他仿佛清晰地看见自己冷酷的形象,自己不爱妻子,但也不能因此让她蒙受侮辱。然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最大的侮辱吗?女人如果有这么一个丈夫,不论她是妓女型还是贤妻良母型,不论她的性格是好强还是内向,都无法忍受这巨大的凄凉寂寞……
“如果她真的是妓女型,我倒没有意见。”
“你别这么说,事实上未必如此。她要是真像芳子那样,你也受不了。”
“你别介意,其实我接受不了真干过那一行的女人。我不喜欢艺伎型,喜欢洋气而智慧的交际花。”
“可是这样的女人一旦成为自己的老婆,也不愿意她继续卖淫吧?”
“智慧型的女人应该具有这种自我控制能力吧。”
“你的想法太自私,上哪儿找各方面都称心如意的女人?女性崇拜者最终都打光棍,因为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看得上的。”
“现在我也怕结婚,这次分手以后,暂时……也许一辈子都不再娶老婆了。”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是再娶再离,这就是女性崇拜者的做法。”
女服务员进来添菜,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断。
六
上午快十点的时候,美佐子醒来,躺在被窝里听着孩子在院子里和狗嬉闹的声音,觉得今天的心情格外舒畅。孩子不停地叫喊着:“林迪!林迪!”“皮奥妮!皮奥妮!”皮奥妮是去年五月从神户的宠物店买回来的母狗,是只苏格兰长毛牧羊犬,当时刚好花坛里牡丹盛开,便取名“皮奥妮”。今天,弘把灵缇牵出来,好像想让它和皮奥妮交朋友。
“不行,不行,你不能这么着急。把它们放在一起,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这是高夏的声音。
“可是,叔叔您不是说公狗和母狗在一起不打架吗?”
“它是昨天刚刚来的呀,这样不行。”
“它们要是打架,哪一条厉害?”
“这还真是个……它们大小差不多,这可不好。要是一大一小,小的不理睬大的,打不起来,马上就成为朋友。”
两条狗轮番吠叫。昨天晚上美佐子很晚才回来,和旅途劳累、睡意朦胧的高夏只聊了二三十分钟,也没有看他送给弘的礼物。听声音,像得了感冒一样嘶哑着嗓门哼哧哼哧的大概是皮奥妮。美佐子虽然没有丈夫、儿子那样喜欢狗,但每当她晚上十点以后回家的时候,这条狗就随着老佣人去车站接她。她一从检票口出来,皮奥妮就当啷当啷摇动着项圈兴高采烈地突然扑上去,她总是一边责怪老佣人没拉着狗,一边掸掉狗爪趴在裤子上的泥土。但一段时间以后,逐渐不像以前那样讨厌狗。最近情绪好的时候,还摸一摸狗,喂点牛奶什么的。昨天晚上从电车出来,还摸着扑上去的皮奥妮的脑袋说:“皮奥妮,今天你来了一个朋友。”第一个兴高采烈欢迎自己回家的是皮奥妮,它似乎成了丈夫这个家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