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5/19页)
一辆红色的敞篷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着。圆筒开始迂回向前。如果仅仅如此的话,车子肯定能顺利地在路上行驶。可圆筒常常不规则地同时向左右两边拐弯,所以车子动不动就驶出了路面。清一郎手脚敏捷地搬动方向盘,以便让车子不偏离车道。可车子还是很快飞出了路面,狂奔在画有山崖、小河的周边地带。偶尔有别的车辆飞驰在路上,这时,箱子外面的红灯就会照亮“Ontheroad”的英文,在蓝天的各个地方接二连三地亮起灯来,显示出用鲜艳色彩标明的得分数:500、1000、2000等。
蓝天上出现的红黄紫色的数字图景真可谓鲜明清晰,似乎一旦没有它,晴朗的蓝天也就不可能成立一样。它强化了诗一般的蓝天。2000、3000,这些笔画很粗的数字熠熠闪着光,照射在眼睛上,使蓝天变成了带有预言性质的蓝天。
……时间已到,圆筒的移动变得舒缓乃至平息了。与开始时一样,高速公路远方的山丘成了用白铁皮制作的未知的地平线。机器随即嘎然停止了。
女人探出头,一言不发,把用沾满灰尘的蜡纸包装起来的两根麻花糖放在了清一郎面前。
箱子里的灯灭了。玻璃里映出了两三个在旁边围观人的脸,而其中在笑的那张脸便是收。
“呀——”清一郎从椅子上欠起身,把手搭在收的肩上。
“真蹩脚呀。不拿5000分怎么行?”收说道。
别的客人坐在椅子上,握住了方向盘,所以站着说话的他们俩稍稍挪开了身子。旁边高射炮的轰鸣不时盖过了他们的谈话声。四台高射炮安装在玻璃箱内部的四个角落里,每当捆在中央柱子上盘旋的两架飞机被高射炮击中,其红色的翼灯便会神经质地闪闪烁烁。
“现在你去哪儿呢?”清一郎问道。
“哎,那两个纠缠不休的女孩可真是太乏味了,刚刚甩开了她们……对了,是不是去镜子家呢?刚好又有3个伴儿。”收说道。
对于聚集于此的青年们生活中逐渐发生的变化,镜子不予理会,而只是继续重复着同样波长的生活。如果把青年们看作是函数,那么镜子就是一个常数。乍一看,她具体地体现着生活始终不渝的姿态。镜子的家无论什么时候前去拜访,都依旧是镜子的家。无论青年们在哪儿干什么,都能够在心里描绘出这样一幅情景:一到夜里,镜子家便点亮了灯盏,于是换上晚礼服的镜子就会合计着今晚又去哪儿玩耍,或是刚好从游玩地归来,正预备着又将开始啜饮洋酒。
无论身居都市多么僻远的角落,只要一想到镜子家就在那儿,就会给经常登门造访的青年们带来一种安慰,以致于整个都市都变得可亲可敬了。在这里,不道德的水车不分昼夜地旋转不停,特别是在情事方面,无论何种背信弃义都能得到容忍。烦恼、信赖、誓言、羞耻、温柔的呼吸、心灵的悸动在这里被赋予了与背叛、谎言、无耻、欺骗、死皮赖脸的求爱、堕胎的咨询等同样的价值。一想到这种场所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便令人兴奋不已。因为在这里不存在着任何被视为禁忌的话题,所以,与倾吐失恋之苦而获取心灵的慰藉一样,就连那些向可爱的少女犯下的罪愆也得到了安慰。打骨髓里便是一个女人的镜子深知加害者的屈辱和烦恼,并对此抱有充分的共鸣和同情。
尽管自以为生活得我行我素,可不知不觉地自己已成为客人们必不可少的存在。深知这一点的镜子越来越竭力使自己去接近于周围的人们所描绘的她的肖像。有时候她就这样走向了关于自身的误解的极限,甚至沉湎于莫名其妙的空想中。“我是一个过多拥有母爱的人。”
……实际上,生活的单调几乎没有给镜子带来什么威胁。人们曾一度打定主意献身于悖德的生活,可最后却又不断地被发明的要求、独创性的要求追赶得走投无路,以致于这种独创性的危机导致了破灭。然而镜子没有遭遇过这种危机,她得以平稳安定地生活,而且毋需独创性的一鳞半爪。因为总是有很多男人将不道德的东西携带进这个家里,所以她没有必要来自己发明。
镜子甚至不知道不眠症是怎么回事。当最后一位客人告辞而去,刚才那种种性感的对话便化作了很好的催眠药,使她得以沉浸在摆脱了所有烦恼后获得自由与客观性的满足感中。关掉枕边的台灯,把头埋在枕头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惬意的睡眠。
那天晚上,光子和民子来到了镜子家。光是女人呆在一起,无论怎么拉开话匣子,都让人感到索然无味。正好这时,收打来了电话,说是立刻与清一郎一起来访。虽说是彼此熟悉的好朋友,可两个男青年马上驾到的消息却依旧使在座的人大为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