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波多里诺和洛克鸟

“可怜、不幸的波多里诺。”尼塞塔感动得忘了品尝泰欧菲拉特以盐、洋葱和大蒜熬煮,并用海水在小木桶内腌泡一整个冬天的猪头。“又一次,每回你醉心于某种真实的东西,命运就惩罚你。”

“从那一个晚上开始,我们马不停蹄、不吃不喝地驰骋了三天三夜。我后来才知道我的同伴安排了一些诡诈的奇迹,来躲避我们可能在周遭数里之内撞见的白汉斯人。我让他们带着我走,我跟着他们,心里面想的却是伊帕吉雅。我告诉自己,事情这样发展并没有什么不对。我真的能够带着她和我一起走吗?她是否能够适应一个陌生的世界,摆脱森林里单纯、熟悉而温暾的仪式以及姐妹间的集体生活?她是不是愿意放弃成为上帝选民、拯救神性的使命?我可能会让她变成一名奴隶、一个不快乐的人。而且,我从来不曾询问过她的岁数,不过她肯定年轻到可以两度成为我的女儿。我离开彭靼裴金的时候,我想,我当时应该是五十五岁。如果我让她觉得年轻而充满活力,是因为我是她第一个见到的人类,但是事实上我已经步入老年。我能够给她的不多,但是却会取走她的一切。我试着说服自己,事情是以一种正确的方式去发展:也是让我永远悲伤的方式。如果我接受这一点,或许就可以得到平静。”

“你没想到往回走吗?”

“经过那没有记忆的三天后,我无时无刻不希望这么做。但是我们迷路了,我们前进的路线和我们抵达的方向并不相同。我们不停地兜圈子,甚至三度越过同一座高山;或许那是三座不一样的山,只是我们没有办法分辨出其中的差异。太阳已经不足以让我们找出一个方向,我们也失去了阿祖鲁尼和他的地图。或许我们正绕着占据圣体柜一大半的高山打转,而我们已经来到大地的另外一边。接着,我们失去了坐骑。这几匹可怜的动物从这一趟旅行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也和我们一起衰老。我们一直没注意到这件事,因为彭靼裴金并没有其他的马可以和它们比较。这三天匆促的逃亡,已经让它们筋疲力尽。它们一匹接着一匹,慢慢地丧命,但是对我们来说,这几乎算得上是一种恩赐,因为它们总是死在我们找不到食物的地方,而我们分食了它们的肉,也就是贴在骨架上仅剩的一点东西。我们接着以步行的方式继续走下去,而我们的脚上伤痕累累。惟一没有抱怨的是不需要骑马的贾瓦盖,而他的脚板下面长了一块两指厚的老茧。我们真的拿了蝗虫来吃,不过并没有像教皇一样淋上蜂蜜。然后,我们失去了柯兰迪诺。”

“恰好是最年轻的一个……”

“也是我们当中经历最少的一个。他在岩块之间寻找食物的时候,碰到了一条蜿蜒可怕的东西,他接着被那条蛇咬了一口。他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向我致意,并低声要我不要忘了他心爱的姐姐、我挚爱的妻子,要我至少让她活在我的记忆当中。我已经忘了柯兰迪娜,而我又一次觉得自己犯了通奸的罪行,背叛了柯兰迪娜和柯兰迪诺。”

“然后呢?”

“然后一切都变得黑暗无比。尼塞塔大爷,根据我的计算,我是在主的纪元一一九七年离开彭靼裴金。我在今年一月份的时候抵达君士坦丁堡。这中间经过了六年半的空洞,我的精神一片空洞,我的世界也一片空洞。”

“在沙漠里漂泊了六年?”

“一年,或许两年,谁还会去计较时间?柯兰迪诺死后,或许经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我们来到了几座不知道如何攀登的山峰下面。我们出发的时候总共十二个人,现在只剩下六个,再加上一个西亚波德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被阳光烤得焦黑的我们,只剩下一双手和随身的褡裢。我们告诉自己,这一趟旅行无疑就到这里为止,我们大概会死在这个地方了。突然之间,我们看到一群人骑在马上朝我们靠近。他们身上穿着华丽的衣袍,佩带着闪闪发亮的剑,他们有着人类的身体,但是却有一颗狗的脑袋。”

“那是狗头人。所以他们真的存在。”

“就像上帝一样。他们用吠叫的方式问了我们一些问题,我们完全听不懂,看起来像领队那一个笑了笑——或许是一个微笑,也可能是嗥叫——并露出了锐利的牙齿。他下了一道命令,几名手下于是把我们一个个绑起来,然后带着我们,经由一条他们熟知的小径越过山峰;走了几个钟头之后,我们下到一个被另一座更高的山峰包围的山谷,而山顶上有一座坚固的堡垒。几头虽然距离遥远、看起来仍然十分巨大的猛禽正来回地盘旋在城堡的上空。我想起阿布杜很久以前的描述,而我认出了这个地方就是厄罗瓦汀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