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波多里诺遇见尼塞塔·柯尼亚特(第5/6页)

“很不幸,我弄清楚了。不过是直到今天才弄清楚的。”

“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为我费这一番工夫?”

“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还会有其他的做法吗?不过事实上你并没有说错,我是可以从那两个家伙的手中把你救出来之后,就让你走自己的路,但是我却像水蛭一样粘着你。听我说,尼塞塔大爷,我知道你是一位历史作家,就像弗赖辛的主教奥托一样。不过我认识奥托主教的时候,一直到他去世之前,我都只是一个小孩,我还没有故事可以说,当时的我只想知道其他人的故事。现在,我已经拥有一个自己的故事了;只是,我不仅遗失了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录,而且在试着回想的时候,思绪也越弄越糊涂。并不是因为我记不得发生的事,而是我没有办法赋予某种意义。经过了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之后,我必须找个人谈一谈,要不然我会陷入疯狂。”

“你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尼塞塔一边费力地在水中前进,一边问道——他虽然比波多里诺年轻,但是读书和朝臣的生涯让他变得肥胖、迟钝、软弱。

“我杀了一个人。这人在大约十五年前杀了我的养父,王者之王腓特烈大帝。”

“但腓特烈是溺死在西里西亚的!”

“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但事实上他是遇刺身亡的。尼塞塔大爷,你今天晚上在圣索菲亚教堂看到我怒气冲冲地挥舞刀剑,但是你要知道,我这辈子从来不曾让任何人溅血。我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但是这一回我不得不杀人,因为我是惟一能够为这件事情伸张正义的人。”

“这件事你慢慢再说给我听。但是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凑巧来到圣索菲亚教堂救了我一命?”

“那些十字军开始动手洗劫的时候,我钻进了一个阴暗的地方。等我出来时,夜色早已在一个小时之前降临。我当时在竞技场附近,差点就被一群窜逃狂喊的希腊人撞倒。我躲进一座半毁于火灾的门厅内让他们通过。他们狂奔过去之后,我立刻看到那些十字军就追在他们后面。我一弄清楚状况,脑袋里立刻现出一个真相:没错,我是一个拉丁人,而不是希腊人,但是在这些像是发狂野兽一般的拉丁人发现这一点之前,我和一个该死的希腊人并没有什么差别。然而我对自己说,不会吧,这些家伙总不会在刚刚征服全世界最大的基督教城市之后,就立刻动手摧毁一切……然后我想起,他们的祖先在布永的戈德弗鲁瓦那个时代进入耶路撒冷,而尽管那座城市已经被他们占有,他们还是动手杀了所有的人,女人,小孩,家畜,所幸因为奇迹,因为阴错阳差,他们才没把圣坟也烧了。没错,他们是进入叛城的基督徒,但是我在旅途当中,见过太多基督徒为了简单的一句话互割喉管的场面。大家都知道我们的教士和你们的教士之间,多年来为了圣灵起源是怎样争吵不休的。好吧,这些历史故事就说到此为止,总之,当一群士兵进到一座城市的时候,什么宗教都站不住脚。”

“你后来做了什么事?”

“我离开那座门厅,贴着墙一直走到竞技场,看到了美的本身凋零而成了不堪的东西。你知道,自从来到这座城市之后,我偶尔会到那个地方去凝视那名女子的雕像,就是有着一双美丽的脚,手臂白似雪而双唇艳红的那一座,那个笑容、那对乳房,以及在风中飘逸的衣袍与头发,从远处望去实在无法相信她是由铜铸成的,因为她就像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那是特洛伊的海伦。可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我看到她站立的柱子像棵从底部被锯断的大树一样倾折,倒塌在地面上,然后掀起浓密的灰尘。她的身躯断成了数截,头颅离我只有两步的距离,那时我才明白原来这座雕像这般高大。那一颗头颅就算我们张开双臂也抱不住,而她就像个卧倒的人一样,斜着眼睛盯着我。横躺的鼻子、竖直的嘴唇,很抱歉,但是那两片看起来还真像女人双腿之间的东西;而爆开的瞳孔,让她看起来就像突然瞎了眼一样。我的老天,和这一颗真像!”他猛地往后一跳,弄得水花四溅,因为他的火炬突然照亮了一颗大概有十个人头大、在水中撑着一根柱子的石雕头颅。这颗头颅一样也是卧倒的姿势,半开的双唇更像外阴,头顶上面蜷曲着难以数计的细蛇,苍白得像老旧象牙一般死阴。

尼塞塔笑了笑:“这一颗已经躺在这个地方好几个世纪了。这些都是美杜莎的头颅,我不清楚它们的来源,但是它们被建造的人拿来当做柱脚。你受到一点惊吓……”

“我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这些头颅我在另外一个地方已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