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徒(第3/14页)

我独自一人在饭厅里吃饭。今年第一次吃黄瓜。根据黄瓜的青绿色便可知夏天即将来临。五月的黄瓜,其青色味具有一种令人感到心里空荡、难过、刺激般的悲伤。每当我独自在饭厅里吃饭的时候,我都非常非常想出去旅行。我很想乘坐火车。看报纸。报上刊登着一张近卫[2]先生的照片。近卫先生也许是一个好男人吧。但我不喜欢他的那张脸。他的额头很不好看。我很喜欢看报纸上刊登的图书广告词语。也许是因为每一字每一行都要花上一两百日元的广告费吧,大家都拼命地揣摩。为了让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获得最大效果,大家不断地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地写出名句。像这样花大钱的文句,恐怕世上少有吧。读起来,我总感到心情舒畅,痛快!

我吃好饭,锁上门,便去上学。虽然认为这天不错,不会下雨,但是我很想带着昨天母亲给我的那把漂亮的雨伞出门,于是就随身带上了它。这把雨伞是母亲以前做姑娘的时代使用过的。我发现了这把新奇的雨伞,感到有点得意。我很想拿着这样的雨伞,走在巴黎的平民街区上。目前这个战争会结束的。到时,这把梦幻般的旧式雨伞一定会流行起来的吧。无沿边式的女帽与这把雨伞一定很般配。穿着粉红色的长摆衣服,领子开得很大,手上戴着黑绢蕾丝编织的长手套,在宽大帽檐的帽子上,别上一枚漂亮的紫堇花。就这样,在树木深绿的时节前往巴黎的餐馆吃中饭。之后,忧郁地轻轻托着腮颊,看着外面走过的人流,这时有个人轻轻拍着我的肩头。突然,音乐响起,是玫瑰华尔兹!啊,太滑稽了,太可笑了!在现实中,只有这一把旧兮兮、古里古怪的长柄雨伞。自己觉得又悲惨又可怜,就像是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唉!去拔草吧。

临走时,我拔了一点儿家门前的草,就算是帮了母亲一把。说不定今天会有什么好事呢。虽然都是草,可是为什么会有自己这么想拔去的草和自己想留下的草等等呢?可爱与不可爱的草,虽然形状并非迥异,可是尽管如此,为什么却要这样明确地区分出招人喜爱的草和令人讨厌的草呢?毫无道理嘛。我认为女性的好恶应该有适度。帮忙拔了十分钟的草之后,我便急忙赶向停车场。穿过田间的小道时,我不停地想写生。途中,我路过了神社里的森林小路。这是我一个人事先发现的一条近道。走在森里小路上,我偶然向下一看,发现到处都成群地生长着二寸高的麦苗。当我看到这些青油油的麦苗,就明白了:啊,今年又有军人们来过了。去年也来了很多军人和马匹,就驻扎在这神社的森林中休息。过一段时间,路过这里一看,麦子就像今天的一样生长得很快。然而,今天看到的这些麦子不会再生长了。今年又是从部队的马桶里洒落出来而颤巍巍地生长的这些麦子很可怜,会这么死掉的。因为这森林这么暗淡,根本照不到阳光的。我穿过了神社里的森林小路,在车站附近和四五名工人遇在了一起。这些工人和以往一样冲我说出一些难以启齿的污言秽语。我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我想超过这些工人,大步走到前面去。可是,要这么做,就必须从这些工人的缝隙中穿过去,挤过去。令人感到好可怕啊。虽说如此,如果一直默默地站着不动,让他们先走,一直等到自己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需要相当胆量的。这样做会失礼的,也许工人们会因此而生气的。我的身体开始发热,我几乎要哭了。我对自己这种要哭的模样感到很难为情,于是就向他们笑了笑。然后,慢吞吞地跟在他们的后面走着。当时,我也只能如此。不过,自己感到的那种窝心,在乘上电车之后,并没有消失掉。真希望自己对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要介意,尽快变得坚强、变得心明如镜。

在电车入口的近处有一个空座位。我轻轻地把自己的用具往那里一放,稍微整理了一下裙摆,正准备要坐下去时,一位戴眼镜的男子安然地挪开了我的用具,坐在了座位上。

“唉,这是我找到的座位呀!”听我这么一说,那位男子苦笑了一下,接着就满不在乎地看起了报纸。仔细一想,也搞不清是谁厚脸皮。也许是我脸皮厚吧。

没有办法,我把雨伞和用具放在行李架上,拉住车上的吊环,像往常一样看起了杂志。在我用一只手啪啦、啪啦地翻着页码时,想起了很奇怪的事情。

如果由自己选取看书的话,毫无这方面经验的我可能会哭丧着脸吧。我很信赖书里所写的事情。如果阅读一本书,我就会一下子沉浸其中,信赖它,与之同化,产生共鸣,并尝试着把日常生活贴进其中。另外,当看到其他书籍时,我会忽然发生改变,装模作样。把人家的东西偷来好好地改造成自己的东西,这种才能的狡猾劲儿是我唯一的特技。这种狡猾、这种骗术,我真的很讨厌。每天、每天,都不断地失败,尽丢人现眼,也许以后会稳重一点儿吧。不过,正是从这种失败中,设法捏造个歪理,然后加以巧妙地敷衍,编造出一个正儿八经的理论,这好像是苦肉戏里得意扬扬的做法(这种说法在某本中看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