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徒(第2/14页)

嘉皮和咔阿(因为这狗可怜兮兮的,所以就唤它为“咔阿”)两只狗结伴而行地跑了过来。我把这两条狗并排地放在自己的跟前,只是非常地疼爱嘉皮。嘉皮一身雪白的软毛又光亮又好看。咔阿却脏兮兮的。每当我逗弄嘉皮时,我都能清楚地知道咔阿在一旁表现出一副哭泣的表情。我也知道咔阿肢体残疾。咔阿悲伤的神情,我很讨厌。正因为它相当可怜,我才故意地不对它示好。咔阿好像是一条流狼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宰杀的。咔阿的腿已经是这样了,它就算要逃命,恐怕也跑不快吧。咔阿,你快跑到山里去吧!因为你不招人喜爱,早点儿死掉好了。我不仅仅对咔阿会做不好的事,对人也会做坏事。我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刁难人,攻击人,令人生厌。我坐在走廊上,一边抚摸着嘉皮的脑袋,一边在观看刺眼的绿叶时,感到自己太不仁慈了,产生了一种想坐在泥地里的情愫。

我想哭一哭。我使劲憋住气,让自己的眼睛充血。我想也许这样会流出一点儿眼泪,于是就尝试了一下。可是,结果失败了。我也许早已是一个没有眼泪的女子了。

我断了这个念头,开始打扫起房间。我边打扫卫生,边突然哼起了《唐人阿吉》[1]的小调。我感觉自己环顾了一下周围。我觉得自己平时非常热衷于莫扎特、巴赫,现在却无意识地哼唱起《唐人阿吉》,真有趣。如果抱起被褥就“嗨哟”地吆喝着,边打扫卫生边哼唱唐人阿吉的话,那么连我自己都觉得完蛋了吧。要是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在梦话里说出怎样下流的事,我感到忐忑不安!不过,我总觉得滑稽可笑,便放下手中的扫帚停下来,独自笑了起来。

我把昨天缝制好的新内衣穿上了身。衣服的胸口处绣上了一朵洁白的小蔷薇花。穿上这件上衣,就看不到这个刺绣了。没人知道这一点,我很得意。

不知道母亲帮什么人说媒,一大早她就手忙脚乱地出门了。自打我小时候起,我的母亲就是这么一个人:为别人尽心尽力。尽管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还是对整天忙得不歇的母亲感到很吃惊。我很佩服她。我父亲过去平时太专注读书学习了,因此母亲就把父亲该做的事都做了。父亲和社交毫无缘分,而母亲却结交了很多心地很好的人。尽管他们俩个性完全不同,但彼此却一直相互尊重。他们也许就是一对可称得上没有恶行、善良而平和的夫妇吧。啊,这令我骄傲,令我自豪!

在酱汤温热之前,我一直都坐在厨房的门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杂树林。于是,我感到自己以前,就在刚才也是这样,坐在厨房的门口前面,以相同的姿势,一边想着完全一样的事情,一边看着眼前的杂树丛。看着看着,仿佛在一瞬间感受到了过去、现在和将来,感到心情不同寻常。这种事,时有发生。我和什么人坐在房间里一直说着话,视线移向到桌角,然后一下子停下来一动也不动,只有嘴巴在翕动。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

感觉坚信自己以前不知在何时,在同样的状态下,一边说着同样的事情,一边还是看着桌角,而且就在刚才,发生的事又全部原封不动地向自己袭来。无论行走在多么远的乡间小道上,我都认为这是一条以前一定曾经走过的路。走着走着,我会“唰”地薅掉路旁的豆叶。即使如此,我也仍然觉得在这条道的这个地方曾经薅掉过这个叶子。另外,我还相信:以后不管自己步行在这条道上多少次,我都会在这个地方把豆叶薅下来。而且,会发生这种事的。有一次,我正在泡着澡,忽然间看了一下手。于是,我就在想:以后不论过去几年,泡澡时我一定会想起自己一边看着现在若无其事地看到的这只手,一边心中感怀。这么一想,心情不由得阴郁起来。

某一天傍晚,当我把米饭盛入饭桶里时,如果说出现了灵感有些夸张,但是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呼呼地跑来跑去。该怎么称呼它呢?我想称它为哲学的后腿吧。在它们的驱使下,我的头部、胸部各个地方都变得透明起来,就好像什么在体内已稳定住的凉粉,以一种被慢慢挤出时的柔性,默默地无声息的,就这样在体内随血液流动,壮观而轻松地穿过全身似的。这时,还谈不上什么哲学!我有一种预感——体内就像有一只贼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活着。这预感并非什么好事,倒是令人感到恐怖。要是这种感觉状态持续不断下去的话,说不定这个人就成了神灵附体了。我觉得是基督!然而,我可不喜欢是女基督徒。

结果是因为我空闲,是因为我没有经历生活上的艰苦,所以我每天不会排解自己所见所闻的上百、上千个的内心感受。因此,在我发呆的时候,这些过往感受都变成了一幅幅妖怪的模样,接连不断地浮现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