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过了头(第20/21页)


那时候,她尽管非常高兴,但并没有特别地惊奇。

这样的发现时有发生。数学是大自然的礼物,正如北极光。它独立于世界上的任何东西而存在。它不会和论文混在一起,不会和奖赏混在一起,也不会和同僚混在一起,更不会和毕业证书混在一起。

列车到达斯德哥尔摩前,列车员把她叫醒了。她问:“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

“太好了。好。我赶得上演讲了。”

“注意你的身体。女士。”

两点钟,她准时站在了演讲台的后头。她的演讲才华横溢,一气呵成,没有咳嗽,也没有疼痛。微弱的嗡嗡声在她的体内游走,仿佛在发电报。不过,没有影响她的嗓音。她的喉咙仿佛自动痊愈了。做完演讲,她回家换了衣服,坐出租车赶赴一场接待酒会。酒会在基尔德家,她的精神很好,生气勃勃地聊起了她对意大利和法国南部的印象,不过没有提回瑞典的旅途。然后,她没打招呼就离开了房间,走到了外头。她的脑海里充溢着各种各样热烈的、异想天开的念头,她没法再说话了。

天色已黑。雪花飘落。一丝风也没有。一盏盏街灯放大,大得像一个又一个圣诞球。她找出租车,但一辆也没有看见。一辆小巴士经过,她挥手叫停。司机告诉她这不是车站。

“不过你还是停了。”她不在乎。

她不熟悉斯德哥尔摩的路,所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她笑了,和司机解释,他让她下了车。她穿着酒会的礼服,便鞋,披着披风,穿行在雪中,走回家。人行道上奇异地寂静,洁白。她走了大约有一英里,很高兴地发现自己毕竟是识路的。她的鞋已经泡湿了,但她没觉得冷。她想大概是因为没有风的缘故,还有,她全身心地沉浸在以前从未体验过的销魂状态。不过以后肯定能得到的。说起来老套,但是这时候的城市真的像一座童话里的城市。

第二天,她躺在了床上,给同事米塔—列夫勒送去了便条,请他叫他的医生去看她,因为她没有医生。他自己也来了。在这场漫长的会面之中,她兴奋地告诉他她在计划一项新的数学研究。这项计划更加地雄心壮志,更加地重大,更加地完美,和此前她所有的想法相比。

医生认为问题是她的肾,给她留下了一些药。

“我忘记问他了。”医生走了以后,索菲娅说。

“哥本哈根有没有疫病?”

“你做梦了吧。”米塔—列夫勒温和地说,“谁跟你说的?”

“一个盲人。”她回答。然后,她说:“我是说善良。一个善良的人。”她的手不停地比划,仿佛觉得比划要比语言更为清楚。“我的瑞典语啊。”她说。

“等你好的时候再说吧。”

她笑了笑,看起来很难过,她重重地说:“我的丈夫。”

“你订婚了?哦,订婚也不算是你丈夫呀……我是和你开玩笑呢,你想叫他来吗?”

不过,她摇了摇头。她说:“不是他。波斯维尔。”

“不,不,不。”她飞快地说,“另外一个人。”

“你需要休息。”

特雷莎·古尔登和她的女儿埃尔莎来了,还有艾伦·凯。她们轮流照顾她。米塔—列夫勒离开之后,她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还是滔滔不绝,不过没有再提丈夫。她谈起她的小说,谈的是她回忆在巴利比诺度过的青春的那本书。她说她现在能写得更好了,她开始描述一个新故事。她混乱了,她在笑,因为她觉得没办法解释清楚。生命中有往复的运动,她说,有悸动。她希望这一回写的时候,她能发现发生的是什么。某种隐藏的东西。虚构的,但又不是。

她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她笑了。

她脑子里涨满了各种理念,她说,有着全新的外延和重要性,但却如此自然和不证自明,让她忍不住要笑。

星期天,她的情况更糟糕了。她几乎没办法开口说话,但是坚持要看馥馥穿一穿她去参加儿童聚会时要穿的衣服。

那是吉普赛风格的装束。馥馥穿着这套在母亲的床前跳舞。

星期一,索菲娅叫特雷莎·古尔登来照顾馥馥。

这天的晚上,她感觉好一些了。为了让特雷莎和艾伦休息,请来了一个护士。

凌晨时分,索菲娅醒了。特雷莎和艾伦被从睡梦中惊醒,她们叫醒了馥馥,让孩子最后见见还活着的妈妈。索菲娅只能说一点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