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之前(第2/13页)

R,我在这里有好多事要忙,没时间—按他们的说法—去闲逛了。候诊室的墙面,因为被一代又一代病人用椅背抵着,已经磨损不堪。桌上的《读者文摘》都成了碎片。病历塞在检查台下的硬纸盒里,废纸篓—柳编的—顶端全都破破烂烂的,好像老鼠啃过一般。家里也好不到哪去。楼下的洗面池里布满棕色头发似的裂缝,马桶里有一片令人难堪的锈斑。嗯,你想必看到过那个。我知道这挺蠢的,不过我觉得最闹心的还要数优惠券和广告单了。它们塞在抽屉里,压在茶碟下,或者到处乱放,上面的优惠或折扣都已经过期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了。

不是说他们已经破罐子破摔,或者没做过任何努力。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不再要B夫人洗衣服,而是送出去洗。这个很明智,但是老爸总记不得哪天衣服可以送回来,总是嚷着白大褂是不是够穿,家里也总是乱得不可开交,无处可寻。B夫人一心以为洗衣店是骗人的,会故意拖时间,好把名字牌扯下,缝到质量差的衣服上。因此她总和送衣服来的人吵架,指责他故意最后一个送这家—没准真是的。

然后,屋檐需要清洗,负责这事的是B夫人的侄子,但他闪了腰,换成他儿子来。可他儿子有好多活儿要干,就一直拖着,等等,等等。

老爸用这个侄儿的名字来称呼侄儿的儿子。他对所有人都这么干。他用前一任,或者甚至再前一任老板的名字来称呼镇上的店主和商人们。这可不全是因为记忆力不行。其实是一种傲慢之举。觉得自己无须费心记这类事。无须关注变化。或者关注某个个人。

我问他想在候诊室墙上刷什么颜色。浅绿色,我建议,或者浅黄色?他说,谁来刷?

“我。”

“我从不知道你还是个油漆匠嘛。”

“我在住过的房子里自己刷过油漆。”

“谁知道呢,我又没看到。你刷油漆的时候,打算让我的病人到哪里去呢?”

“我在星期天刷。”

“他们有人听说这种事会不高兴的。”

“开玩笑吗?在现如今这年代?”

“这年代或许和你以为的不大一样。至少在这里。”

然后我说,我可以晚上干,他说第二天很多人闻了那味道会想吐。到头来,我唯一被允许做的就是扔掉那些《读者文摘》,换上一些《麦考林杂志》、《城堡女主人》[3]、《时代周刊》和《星期六晚报》。然后他告诉我有人抱怨了。人们想在《读者文摘》里翻找记得的老笑话。此外有些人不喜欢现代作者。比如皮埃尔· 伯顿[4]。

“太糟了。”我说,声音不可思议地颤抖着。

然后我对付起了餐厅的档案柜。我猜想里面塞的大概都是早就死掉的人的病历,要是把它们清空,我就可以把硬纸盒里的病历挪过来,把柜子移回诊室,摆到它该摆的地方。

B夫人看到我在干啥,一个字也没跟我说,径直跑去叫来老爸。

他说:“谁说你可以在这里到处胡来?我可没说过。”

R,上次你来这里,B夫人回家过圣诞节了。(她有一个好像半辈子都在得肺气肿的丈夫,没孩子,不过有一大堆侄儿侄女和各种亲戚。)我想你从没见过她。不过她见过你。她昨天对我说:“你要订婚的那个什么什么先生在哪儿哪?”她当然注意到了我没戴戒指。

“我想在多伦多吧。”我说。

“去年圣诞,我在侄女家里,我们看到你和他在水塔边走过,我侄女说:‘真不晓得这两人要去哪儿?’”这是她的原话,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在写下来的时候又觉得怪。我猜她的意思是我们打算去找个地方干那事吧,不过那会儿冰冻三尺,你还记得吗,我们只是一心想远离那房子罢了。哦不。我们之所以出门,是为了方便继续吵架,因为再也按捺不住啦。

B夫人为老爸工作,差不多是从我离家上学那会儿开始的。在那之前,我们请过一些年轻女士帮忙,我挺喜欢她们,可她们纷纷辞职去结婚,或者去战时工厂工作了。我九岁还是十岁的时候,去过一些同学家,回来问老爸:“为什么我们家的女用人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别人家的女用人都不跟他们一起吃。”

老爸说:“你得管巴里夫人叫巴里夫人。要是你不想跟她一起吃饭,自己走开到柴房吃好了。”

然后我开始缠着她,设法逗她说话。经常她不愿开口。不过,一旦她说了点什么,我肯定如获至宝。我在学校里好好模仿了她一阵。

(我)你的头发真黑啊,巴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