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包(第3/14页)

戴妮斯的爸妈私底下给索菲起了个绰号,这是他俩的秘密:“老挪威人”。貌似他们认识不久后,劳伦斯就对伊莎贝尔形容索菲:“我妈妈不像你们那种普通的妈妈。她能读老挪威语。实际上,她自己就有点像个老挪威人。”

开车去木屋的一路上,他们感觉到索菲已经先到一步,便玩起这个游戏。

“老挪威人的车窗会用黑胶带贴住吗?”

“不会。要是老挪威人的车窗破了,那就永远不会去补。”

“老挪威人最喜欢的广播节目是什么?”

“我们来瞧瞧,我们来瞧瞧。大都会歌剧院?克里斯滕·弗拉格斯塔德[1]唱的瓦格纳?”

“不对。那些太露骨了。太精英了。”

“各国民歌?”

“老挪威人早饭吃什么?”戴妮斯从后座回答:“稀粥!”稀粥是她最讨厌的东西。

“稀粥加鳕鱼。”劳伦斯说,“绝不能跟奶奶提到这个游戏啊,戴妮斯。老挪威人暑假去哪里?”

“老挪威人从来不过暑假,”伊莎贝尔严厉地指出,“老挪威人只过寒假,去北方。”

“斯匹次卑尔根岛[2],”劳伦斯说,“詹姆斯湾低地[3]。”

“坐船巡游,”伊莎贝尔说,“从特罗姆斯[4]到阿尔汉格尔斯克[5]。”

“那里有很多冰吗?”

“嗯,是乘破冰船去的。而且天色昏暗,因为巡游只在十二月和一月进行。”

“难道奶奶不会也认为这很好玩吗?”戴妮斯问。她想象着奶奶从屋里走出来,穿过走廊迎接他们—一个敦实强健、有雀斑的老太太,变白的金发梳成辫子盘在头上,她的旧外套、毛衣和裙子的味道跟这房子差不多。她平静而亲切地欢迎他们,尽管也有点不知所措。她吃惊,是因为看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因为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因为劳伦斯突然变得这样兴高采烈,因为伊莎贝尔显得如此苗条年轻吗?她知道他们一路上在车里是如何编排她的吗?

“或许吧。”劳伦斯令人气馁地答道。

“在她读的那些古代诗歌里,”伊莎贝尔说,“你知道那些古老的冰岛诗歌,里面有最可怕的血腥的砍人故事—尤其是女人,其中有一个割断了自己孩子的喉咙,把血掺进酒里给她丈夫喝。我读过那个。可索菲却是这样一个和平主义者、社会主义者,这不是挺怪吗?”

伊莎贝尔早上开车到奥布雷维尔取生日蛋糕。戴妮斯跟她同去,以便在归途中负责抱蛋糕。飞行计划在下午五点。只有伊莎贝尔知道这事,因为上周是她开车送戴妮斯去机场的。这全是戴妮斯的主意。现在她一心担心云层。

“那些条状云是没问题的,”伊莎贝尔说,“只有一堆堆巨大的白色云团才有可能带来暴风雨。”

“积雨云,”戴妮斯说,“我知道。你觉得爹地是个典型的巨蟹座吗?顾家、好吃?恋旧?”

“我猜是的吧。”伊莎贝尔说。

“你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是说,是什么吸引你了呢?你知道这个人就是你最后会嫁的那个吗?真不可思议啊。”

劳伦斯和伊莎贝尔邂逅于大学餐厅,伊莎贝尔是收银员。她是大一新生,是个聪明的穷女孩,来自镇上的工厂区,穿件粉色紧身毛衣,劳伦斯一直记得它。

(“伍尔沃斯超市买的,”伊莎贝尔说,“我不大懂。我以为大学联谊会的女生们穿得都挺难看。”)

她对劳伦斯说的第一句话是:“那是个错误。”她指的是他点的餐—牧羊人馅饼。

劳伦斯要么是太窘迫,要么是太固执,不愿更换。“我以前吃过,味道不错。”他说。他拿回找钱后又磨蹭了一会儿,“它让我想起我妈做的饭。”

“你妈想必是个糟糕的厨师。”

“确实。”

他设法打听到她的名字,当晚给她打了电话。“我是牧羊人馅饼,”他颤抖地说道,“愿意跟我看场电影吗?”

“真吃惊你居然还活着。”伊莎贝尔说。这个口无遮拦、穿紧身毛衣的女孩肯定会让索菲大跌眼镜。“愿意。”

这些戴妮斯早已烂熟于心。她想听的是别的信息。“你为什么跟他约会呢?为什么说‘愿意’?”

“他很帅啊,”伊莎贝尔说,“他看起来很有趣。”

“就这些?”

“嗯,他并没有做出一副他是上帝赐给女人的礼物的样子。我跟他说话时他会脸红。”

“他经常脸红,”戴妮斯说,“我也一样。这太可怕啦。”

她想,这两个人,劳伦斯和伊莎贝尔,爸爸和妈妈,想必隐瞒了点什么。他俩之间的秘密。她能感觉到它新鲜地、戏谑地涌出,或者悄悄地、酸涩地隐藏着,但她永远无法搞清那到底是什么,或者是如何起作用的。他们不肯让她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