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第6/18页)
“过了这么久又来追你?”比利大王说,“我才不信这种鬼话!”
“反正,他对我有意思来着。”
紫罗兰研究着这些字条。是用铅笔在廉价的横线纸上写的。铅笔颜色很深,好像写字的人很用力。没有擦改痕迹,书写也没问题—比如说吧,连“蠢蛋”这样的字都没写错。造句和大写字母都很准确。只是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
门夜里闩着。百叶窗一直拉到窗台。比利大王把霰弹枪搁在桌子上,旁边放杯威士忌。
紫罗兰把威士忌倒进垃圾桶。“你不需要这个。”她说。
比利大王冲她举起手—尽管他并不是打老婆孩子的那种男人。
紫罗兰朝后躲了躲,却没停嘴:“你不需要醒着。我醒着就行了。我还有力气,你累啦。好啦,爸爸。你需要睡觉,不是喝酒。”
争论一阵之后,协议达成。比利大王让紫罗兰证明她知道怎么开枪。之后他就去客厅,睡在硬沙发上。艾维阿姨在卧室里已经用梳妆台堵住了门,要让她再推开,肯定又得嚷嚷着解释半天。
紫罗兰打开灯,从架上取下墨水瓶,给特里夫写信,告诉他家里的麻烦事。她没有添油加醋,只讲了讲现状,让他知道她如何接管此事,安抚家人,她准备如何保护自己的家。她甚至讲了倒掉威士忌的事,解释说她爸爸寻求威士忌的安慰,主要是因为精神过于紧张之故。她没提她很害怕。她描述了初夏夜晚的寂静、黑暗和孤独。对于生活在镇上或者城里的人来说,未免太黑暗、太孤独了—但其实又并非真的那么寂静,要是你仔细倾听的话。远远近近,到处是细微的声响,树木生长、晃动,动物奔跑、觅食。躺在门外的跳跳虎发出一两声哀鸣,那是在梦中吠叫。
紫罗兰在信末签上了爱你、想念你的准妻子,又加上一行,全心全意地。她关掉灯,拉起一扇窗上的百叶,坐守着。在信里,她说这个时候的乡间非常可爱,路边盛开毛茛花;但是,当她坐着,提防着有什么移动的形体从院子里挤挤挨挨的阴影中挪出,竖着耳朵听有没有偷偷摸摸的脚步声时,她觉得自己真恨乡下。公园里的花草要好看得多,渥太华街道两侧的树木更是美不胜收。那里秩序井然,而且有文明。而在这里,只有空虚、谣言和荒谬。要是看到她这么枯坐着,面前搁把霰弹枪,邀请她赴晚宴的那些人会作何感想?
假设冒犯者,也就是谋杀者,果真沿台阶走来,会怎样?那她只有冲他开枪了。距离如此之近,霰弹枪打出的任何伤口想必都会非常严重。免不了有一场法庭审判,她的照片会上报纸。“乡巴佬闹纠纷”。
要是不冲他开枪,结果会更糟。
她听到一个响声,顿时一跃而起,心脏怦怦乱跳。她没抓起枪,反倒推开了它。她觉得声响来自门口,不过仔细一听,她就明白来自楼上,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
只是她的妹妹们而已。美丽小希不得不出门上厕所。
紫罗兰给她们打开灯。“你俩不用都起床,”她说,“我可以陪你去。”
美丽小希摇摇头,拉着黎明玫瑰的手。“我要她陪。”她说。
因为受惊,她俩都快变成白痴了。她们不敢抬头看紫罗兰。她们还记得昔日吗?她教育她们,宠爱她们,竭力把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昔日时光?
“你们就不能换上睡衣吗?”紫罗兰叹息道,关上了门。她坐在枪边等她们回来上床。然后她点起炉子,煮了点咖啡,因为担心会再睡着。
她看到天边开始发白,就打开房门。狗爬起来抖抖身子,到水泵边塞住的洗碗槽里弄水喝。院里白雾弥漫。房子和谷仓之间是一片多石的凹凸地,因为夜间的潮湿,石块都黑乎乎的。他们的农场,除了散布在多石的山地和沼泽当中的几亩薄田,还有什么呢?得有多蠢,你才会觉得能在这里安顿下来,待上一辈子,还要成家立业呢?
台阶上有一样异常的东西—一团整齐、发亮的马粪。紫罗兰找根棍子想把它捅开,旋即看到下面的纸条。
别以为你那自命不凡的荡妇女儿能帮你。我一直在盯着你们。我恨她也恨你。把这玩意儿填进你喉咙咋样?
他想必是夜里最后一刻把它放进来的,就在她在厨房桌边喝咖啡的时候。他大有可能瞥进屋里,透过窗子看到了她。她奔过去摇醒妹妹们,问她们出去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她们说没有,什么也没看见。她们举着灯下了台阶,又走回来,什么也没见着。他是在那之后才放进来的。
这下子,有一件事让紫罗兰暗自庆幸:艾维阿姨与这事无关。艾维阿姨整晚都锁在她的屋子里。并不是说紫罗兰真觉得她妈有这么可恶、这么疯狂,以至于做出这种事。但她知道人们的议论。她知道准有人在交头接耳,说这里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他们没准正讨论着,说有些人就是惹麻烦的命,注定要遭遇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