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第7/10页)

“好像无人接听,先生。”

“让它再响几声。”

蒂娜的浴室在大厅对面。她和另一个女孩共用它。要是她在浴室,或者甚至在浴缸里的话,要多久才能决定要不要接电话呢?他决定数到十下铃声,从现在开始。

“还是无人接听,先生。”

再数十下。

“先生,你愿意等会儿再打吗?”

他若有所思地挂上。旋即,激动万分地,他拨了询问台。

“你要哪里,先生?”

“多伦多。”

“请讲,先生。”

他询问了一位迈克尔·里德的电话。不,他不知道街道名称。他只知道名字—她的上一任,或许还藕断丝连的男朋友的名字。

“这里没有叫迈克尔·里德的信息。”

“没关系,试试看利德。利—德。”

确实有一位M.利德,在戴文波路。不叫迈克,不过至少首字母是M。那回头再查查。有没有一位M.里德呢?里德?是的。是的,有一位M.里德,住在西姆科大街。还有另一位M.里德,里—德,住在哈伯德。她怎么不早说呢?

他凭直觉选了哈伯德的那个。那里距离蒂娜的公寓不算太远。接线员告诉他号码,他拼命记住。他没有什么用来记录的东西。他觉得不能让接线员再报一遍号码,这一点很重要。不该透露出他在一个电话亭里,手边没有铅笔和钢笔。他觉得他的询问之绝望与鬼祟是昭然若揭的,任何时刻都有可能遭拒,不允许他知道关于住在哈伯德或者西姆科或者戴文波,或者随便哪里的M.里德或者M.利德的任何进一步信息。

现在必须从头打一通了。多伦多的区号。不,要打给接线员。然后是记住的号码。要快,趁他还没失去勇气或者忘记号码。要是她接电话,他说什么好呢?但是她不大可能会接电话,哪怕她真的在那里。M.里德会接电话。然后大卫必须问蒂娜在不在。不过很有可能要换种声音。或许根本就不用男人的声音。他过去经常能在电话里装出各种声音,一度甚至能蒙过斯泰拉。

没准他可以装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利的那种。或者一个孩子的声音,一个小妹妹的声音。蒂娜在吗?

“请再说一遍,先生?”

“没什么。抱歉。”

“电话响了。我会告诉你何时投币。”

要是M.里德是个女人怎么办?根本就不是迈克尔·里德。是玛丽·里德。吃养老金的。职业女郎。你给我打电话干吗?性骚扰。那么,就回到信息台。试试看西姆科的M.里德。试试看戴文波的M.利德。继续试。

“很抱歉,看来无人接听。”

电话在M.里德的公寓里,或者宅邸里,或者房间里响了一遍又一遍。大卫靠在金属架子上,他的硬币就搁在上面等着。一辆车在售酒商店的停车场停下。里面的两个人正盯着他看。显然是等着用电话。不凑巧的话,没准接着就该是罗恩和玛丽开车来了。

蒂娜住在一家印度进口商店楼上。她的衣服和头发上,除了香烟、麻醉剂和性的味道(大卫觉得那是她的自然体味)之外,总有一股咖喱粉、肉豆蔻、熏香的味道。她的头发染成死沉沉的黑色。脸颊上涂了一团粗野的颜色,眼皮有时涂成砖红色。她有一次去为她认识的什么人在拍的一部电影试镜。她没得到那个角色,因为要把一只驯服的老鼠夹在大腿间,让她犯了恶心。这次失败令她倍感羞耻。

大卫浑身冒汗,不再想捉住她,而是一心只想以随便什么方式找到她,听听她沙哑的年轻的声音,它带有天然的颤音和挥之不去的猥亵感。哪怕在这个时刻,听到它即意味着她已经背叛了他。当然她已经背叛了他。她一直就在背叛他。只要她能接电话(他几乎已经忘了接电话的应该是M.里德才对),他就可以冲她吼叫、斥骂,而要是他感觉足够卑微—他肯定会感到足够卑微的—还可以哀求她。这种机会让他求之不得。任何机会都成啊。晚餐时,他兴致勃勃地与斯泰拉和凯瑟琳聊天时,手指一直在木餐桌底部描着蒂娜的名字。

人们对于这种痛苦不会有任何耐心。又怎么会有呢?受难者必须放弃同情,断绝尊严,自己对付灾难。最糟的是,人们还会煞费苦心地告诉你,这不是真正的爱情。这一波一波的欲望,依赖,膜拜和悖逆,这些心甘情愿但是可怕的转变—它们不是真正的爱情。

斯泰拉过去时常告诉他,他对于爱情并不感兴趣。“甚至也不是性。我觉得你甚至对性也不感兴趣,大卫。我觉得你感兴趣的只是当一个坏坏的大男孩。”

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和斯泰拉继续生活下去,或者娶了凯瑟琳。所谓懂得真正的爱情的人应该是罗恩吧,罗恩和玛丽的那个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