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净化仪式(第5/29页)

这就是我决定去找州警察局的时候。而那天,那个早晨,就在葬礼前,我没在那儿下车的部分原因是,在将我的车子停靠在镇上绿地对面时,我看见在波林饭店窗子里,福妮雅的父亲正在吃早饭——他和那个前一天在山上葬礼上为他推轮椅的女人坐在一张餐桌边。我立即进去,在他们旁边的空桌边坐下,点了饭菜,边假装阅读什么人留在我身边的马达马斯卡周报,边尽量偷听他们的对话。

他们正在谈论一本日记。在萨丽和佩格交给福妮雅父亲的遗物中,有福妮雅的日记。

“你不想看的,哈里,你根本不想看。”

“我必须看。”他说。

“你不必,”女人说,“相信我,你不必。”

“它不会比别的更可怕。”

“你不会想看的。”

大多数人自我膨胀,吹嘘他们仅在梦想中取得的成就,福妮雅却谎称自己没能掌握一门技艺——如此之基本的技艺,只消一两年的时间就能让世界上几乎每个学童略知一二的技艺。

这乃是我没有喝完果汁便得知的情况。不识字是一种行为——某种她认为取决于她处境的行为。可是为什么?权利的来源?她唯一的、她仅有的权利的来源?一个以何种代价换取的权利啊?想想看。她同时也以不识字折磨自己。自觉自愿地承担起来。却并非为扮小,并非为防止自己被当做独立的孩子,恰恰相反,为了突出显示适应社会的野蛮自我。不是把学习作为一种窒息性的教化形式加以排斥,而是以一种更为强大更为优越的知识而加以践踏。她并不反对识字本身,但装做不识字对她来说感觉更好。日子变得更加麻辣爽口。她就是尝不够那种有毒的东西:决不勉强自己遵循非礼勿做、非礼勿露、非礼勿说、非礼勿思的规矩行事,而偏要做不当做的人,展示不当展示的部分,说不当说的话,思不当思的事。

“我不能烧掉,”福妮雅的父亲说,“是她的东西。我不能当做垃圾一丢了事。”

“好吧,我能。”女人说。

“不对头。”

“你一辈子都走在这个地雷阵里,你不需要再走了。”

“那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还有枪。也是她留下的。有子弹,哈里。她留下了那个。”

“她是怎么活过来的。”他说,听起来似乎快掉眼泪了。

“她怎么活的就是她怎么死的。死得活该。”

“你得把日记给我。”他说。

“不给。我们根本不该来。”

“烧掉,烧掉,我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不过是为你好。”

“她说了什么?”

“不堪入耳。”

“哦,上帝。”他说。

“吃。你必须吃点东西。这些煎饼看上去不错。”

“我女儿。”他说。

“你尽力了。”

“我应当在她六岁时把她带走的。”

“你不知道啊。你怎么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应当把她留在那个女人身边。”

“而我们根本就不应当来,”他的伴侣说,“你只差在这儿病倒,那么一切就功德圆满了。”

“我要骨灰。”

“他们应当把骨灰埋了。在那儿。和她一起。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没有。”

“我要骨灰,西尔。那是我的外孙。那是我所有可以展示的一切。”

“我把骨灰处理掉了。”

“不!”

“你不需要那些骨灰。你受的罪够多的了。我不要让你出什么意外。那些骨灰不会上飞机。”

“你干了什么?”

“我处理了,”她说,“我心怀敬意,但它们不存在了。”

“哦,我的上帝。”

“结束了,”她告诉他,“都结束了。你尽了义务。你不仅尽了义务。你不需要再做什么了。现在你吃点东西吧。我把房间的东西都收拾了。付过钱了。现在只剩送你回家。”

“哦,你是最好的,西尔维娅,最好不过的。”

“我不要你再受伤害。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你是最好的。”

“尽量多吃点,这些看上去真的不错。”

“来些?”

“不,”她说,“我要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