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失乐园(第12/19页)

有一段时间瑞典佬没去玩触身式橄榄球,省得自己总要岔开巴克·鲁宾森有关犹太会堂的话题。和鲁宾森在一起,他的感觉不像和父亲在一起——但与和沃库特在一起差不多……

不,不。你知道他觉得真的像谁?不是在他偶尔作为巴克·鲁宾森的接球手的每周那一两个小时里,而是在其他时候觉得像谁?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当然:他二十六岁了,刚当上父亲,人们会嘲笑这种孩子气。他自己也在嘲笑。这是你牢记心中的孩提时代的东西之一,不管你多大了。他在旧里姆洛克觉得很像的是约翰尼·阿普瑟德[25]。谁关心比尔·沃库特?伍德罗·威尔逊认识沃库特的祖父?托马斯·杰弗逊认识他祖父的叔叔?别提比尔·沃库特。约翰尼·阿普瑟德,那才是我要的人。不是犹太人,不是爱尔兰天主教徒,不是新教教徒——不,约翰尼·阿普瑟德只是个快乐的美国人。个头高大、脸色红润、幸福快乐,也许不太聪明,但不需要那么聪明——做个伟大的漫游者就是约翰尼·阿普瑟德的全部心思。完全的肉体上的快乐,迈开大步,提着一袋种子,带着对大地景色的无比热爱,无论走到哪里便播下种子。多美的故事啊。四下看看,到处走走。瑞典佬一生都喜欢这故事。谁写的?没有谁,就他所知。他们只是在小学里学过。约翰尼·阿普瑟德,到处种苹果树。那一袋种子。我喜欢那只口袋。也许那是他的帽子——他把种子装在帽子里?没关系。“谁教他做的?”梅丽问他,她已经长大些了,喜欢在睡觉前听故事——虽说还是个婴儿,你想给她讲别的故事,比如只装桃子的火车的事,她会叫喊,“约翰尼!我要听约翰尼!”“谁教他的?没有谁教他,亲爱的。你用不着教约翰尼·阿普瑟德种苹果树。他自己要干的。”“谁是他的妻子?”“多恩。多恩·阿普瑟德。那就是他的妻子。”“他有孩子吗?”“他当然有孩子。你知道她的名字吗?”“什么?”“梅丽·阿普瑟德!”“她把苹果种子种在帽子里吗?”“她当然种。她不是种在帽子里,亲爱的,她是把它们装在那帽子里——然后她再撒下它们。越远越好,她把它们扔出去。她到处撒下种子,随便落到哪里的土地上,你知道会怎样?”“怎样?”“一棵苹果树长起来,就在那里。”每次他走进旧里姆洛克的村子,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周末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靴子,走五英里山路到村子里去,再走五英里山路回来。早晨很早就去走这一趟,只是为了取星期六的报纸,他忍不住——他想,“约翰尼·阿普瑟德!”那种乐趣。那种单纯的、轻快的、不加控制、迈开大步的乐趣。他不管是否再去打球——他只想出去,迈开步子走走。似乎球类活动为他扫清障碍,能够这样做了,一小时之内大步流星地来到村子,在百货店买份拉克万纳版的《纽瓦克新闻》。店门前只有一台索罗可加油机,农产品用盒子和粗麻布口袋盛着,放在台阶上。五十年代只有这一家商店。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哈姆林的儿子诺斯从父亲手里接过来就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卖洗衣板和浴缸。外面挂着一块弗罗斯特软饮料的招牌,另一块是钉在墙板上的弗雷奇曼酵母片的招牌。还有匹兹堡油漆的,甚至在外面有一块上写着“锡拉丘兹犁头”,是当年这商店兼卖农具时就挂在那里的。诺斯·哈姆林记得早在他童年的时候,马路对面有一家车匠店。他还记得望着四轮马车滚过斜坡掉进冰冷的溪水里,也记得那时后面有一家酒厂,是众多酿造本地著名的苹果白兰地的酒厂之一,只是在禁酒法案通过后才关闭。商店后面只有一个窗口,那就是美国邮政——窗口和三十个左右带号码锁的柜子。哈姆林百货店里面有邮局,外面有告示牌、旗杆和加油机——成了以前农庄社区的集会地。从沃伦·迦玛列·哈定[26]的年代就是这样,诺斯那时当上老板。街的斜对角,就在以前的车匠店旁边,是一个六间房的校舍,也是利沃夫的女儿上的第一所学校。孩子们坐在商店前的台阶上,你的姑娘可以和你在此约会。一个聚会处,一个迎接客人的地方。瑞典佬喜欢这里。他熟悉的《纽瓦克新闻》上面有一个专栏,在第二版,标题为“拉克万纳一带”。甚至这也让他高兴,不只是能在家读报了解莫里斯的本地新闻,拿在手里带回家就让他开心。“拉克万纳”这个词里里外外他都喜欢。他在前面柜台上拿起报纸,玛丽·哈姆林在上面潦草地写着“利沃夫”。如果需要,再买一夸脱牛奶、一条面包、一打由上边保罗·哈姆林的农场运来的新鲜鸡蛋,对老板说声“喂,拉塞尔”就转身,迈着大步回家。他一路经过自己喜欢的白色牧场围栏、绵延起伏的草地、玉米地、萝卜地、仓库、马群、牛群、水塘、小溪、泉水、瀑布、豆瓣菜、奔流、草坪、大片大片的树林,他对所有这些东西有一种乡村新定居者对大自然天生的热爱。他走近自己所爱的百年树龄的枫树、坚固的旧石头房子——走过时还装出到处播撒苹果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