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21页)

“他们有没有工人抚恤金?内森,你来问,提问题啊。如果你要做个作家就做这个啊。别不好意思。问问汤米他有没有工人抚恤金。”

可是我不好意思。和我在这里一起吃热狗的是个真正的矿工,在锌矿干了三十年。就算汤米·米纳里克是艾伯特·爱因斯坦,我也不会比这更不好意思了。“他们有吗?”我问道。

“给你东西?公司吗?他一个子都没拿到,”汤米尖刻地说道。“公司和工头们是麻烦。那里的工头好像不在乎他们的房子。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是说他们每天在里头干活的区域。像我吧,如果我是那里的工头,我会检查运去那里给人在洞上面走的木板。我不知道那些洞有多深,可是有人死在里头了,走在那些木板上,木板断了。腐烂的。他们从没注意检查那些该死的木板。从来没注意过。”

“你们那时候不是有工会吗?”我问道。

“我们没有工会。我父亲一个便士都没拿到。”

我努力想作为作家我还该知道些什么。“你们那里不是有矿工联合会吗?”我问。

“是后来有的。已经是四十年代了。到那时就太晚了,”他说道,声音里又有了愤怒。“他死了,我退休了——而且无论如何工会也没帮什么大忙。怎么办得到呢?我们有个领导,当地的会长——他不错,可他能做什么呢?那样的权力什么都做不了。知道吗,多年以前有个人要把我们组织起来。这个人去路那边一处泉水那里给家里挑水。再没回来。再没人听说过他的下落。他要组织工会。”

“内森,问问公司的事。”

“公司仓库里,”汤米说。“我看到大家拿到一张白纸条。”

“告诉他,汤姆,白纸条是什么。”

“就是拿不到工资。公司仓库把钱都拿去了。一张白纸条。我见过这个。”

“矿山主赚了不少钱吧?”艾拉问。

“锌矿公司的头,主要的那个人,在这里有所大房子,在山上,独他一家。大房子。我听他的一个朋友说,他去世时有九百五十万美元。他有这么些。”

“那你开始干活的时候是多少钱?”艾拉问他。

“一小时三十二美分。第一份工是在锅炉房。那时我二十多岁。后来下矿了。我得的最高工资是九十美分,因为干的是像个监工的活。像工头一类。监工下面的。我什么都做过。”

“养老金呢?”

“没有。我岳父拿了养老金。八美元。他工作了三十多年。一个月八美元,他就拿这么多。我没见过养老金。”

“告诉内森你们在矿下都怎么吃饭。”

“我们得在地下吃饭。”

“每个人都是吗?”艾拉问。

“只有工头十二点时到地面上在他们的盥洗室吃饭。其他人都在地下吃。”

次日早上,艾拉开车带我到矿石区,和汤米坐在那里,研究利润动机的罪恶后果。“这是我的孩子,汤姆。内森,汤姆是个好人,好老师。”

“我尽力做到最好,”汤米说。

“他是我在矿下的老师。不是吗,汤姆?”

“我是,吉尔。”汤米叫艾拉吉尔。那天早餐上我问起为什么汤米叫他吉尔,艾拉笑了,说道,“在那里他们都这么称呼我。吉尔。从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有人这么叫我了,就这么保留了下来。墨西哥人,俄罗斯人,斯洛伐克人,都叫我吉尔。”

1997年,我从默里那里知道艾拉没跟我说实话。他们叫他吉尔,是因为在锌镇时他自己叫自己吉尔。吉尔·斯蒂芬斯。

“吉尔小时候我教他怎样放炸药。那时我是跑腿的,钻孔,准备好一切,炸药,木材,以及其他等等。教这个吉尔钻孔,在每个孔里放上一条炸药,接上线路丝。”

“我要走了,汤姆。晚点再来接他。跟他说说炸药吧。教育教育这个城里人,米纳里克先生。告诉内森炸药发出的气味和对人体内部的伤害。”

艾拉开车走了,汤米说道,“气味吗?你得适应才行。我染上过一次,很厉害。我在搬一个矿柱里的矸石,不是矿柱,是个入口,四英尺的入口。我们钻孔,烧过,往上面浇上水,过了一整个晚上,就浇在那个矸石上面,我们叫那个是矸石,第二天那气味难闻极了。我吸进去一些。有一阵感到不适。病了。不像有的人病得那么厉害,但还是病得不轻。”

那是在夏季,早上九点就已经很热了,但即便是在户外,在难看的矿石堆那边,高速公路对面就是那个大机器商店,汤米就用那里一个不太卫生的卫生间,头顶的天空却是湛蓝美丽的,很快就开始有一家子一家子的人开车来参观。一个人从车窗里探出头问我,“这里是小孩可以进去挑石头什么的地方吗?”

“没错,”我说,我没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