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17页)

您获悉此事,为此受到伤害。但是请让我再一次运用必须适应世人的诫令,而且用到您和我身上。

我初次见到您就无以自拔。我如何跨越社交的深渊来接近您?我不得不引人注意,犯点小错误,引起您的注意。我对您一无所知,除了我所看到的。这服装,意大利风格,这悬挂在饱满耳垂上的银色耳环熠熠生辉,这头发,还有这头发的颜色,这发型,这一点最为明显,这种力创独一无二的发色和发型的意志:被痛苦反梳的头发。还给丈夫的讲话提供了一句海德格尔的名言。还是一个神学家。我怎么引起她的注意?

当时我想立刻以不可能适应其他任何人的方式来适应您。不仅要曲意迎合投其所好,而且要截然相反。没有计划。随意。看机遇。那个表演者不是我。而是一个变得狂放不羁的意志,它想引起您注意,想让您朝这边看。被感知,这是我当时的意愿。没有成功。所以写一封信!汹涌如潮的赞扬。我一向这么做。但是并不总是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就无所顾忌,就走极端。人们可以称之为谎言,因为我想讨人喜欢或者惹人注意的时候对真理不感兴趣。这种事情来得很自然。总是这样。现在我依然任您发落。

如果我认为什么事情不妥,我接着就会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改正,所以我就同意我认为不妥的事情。我总有一种高度发达的悦人本能。我有取悦他人的癖好。我也许是我们时代最有悦人癖好的人。您知道,一种癖好可以造成什么结果。如果我公开承认我所说的、我所写的一切都源于我的悦人癖好,我的形象就完了。作为知识分子,作为作家。现在还发现,作为男人也完蛋了。

可以但事实上并未令我心安的是,我在知识分子中间不是特例。即便是那些用毁灭性批判来回应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的,其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取悦他人(我的敌人在远处耀武扬威。我假装没看见)。如果人们相信我们想把什么事情变好,那是对我们的不公。现存的一切我们都觉得好。我们提供表示赞成或者反对的颂歌。而且我们每个人都被悦人癖好扭曲了人性。只是我不知道事情的先后顺序:是先有这癖好,还是人性扭曲让我们染上这一癖好。可能总是一个因素决定另外一个因素。一个日益严重的、决定一切的拟态。

譬如,如果伊莉丝在我打电话的时候走进房间,她会说出我在跟谁通话。她说,这能反映到口音上。跟一个萨克森人说话,我就带点萨克森口音,跟一个科隆人说话,就带点科隆口音。她还说,我的语言风格、我遣词造句的水准也在拷贝对方。说罢她就轻轻安抚我一下。她觉察出我的生命是多么贫乏。但她随后又安慰道:因为你是征服者的反面,所以你征服了我。

现在谈谈我们的关系。您在采访中察觉出、看出我有取悦他人的癖好,您由此推断我给您写的话完全不真实,因为我写的字字句句都来自我的悦人癖好的指令。这使您受到伤害,这必然使您受到伤害。我把我的悦人癖好称为礼貌,您觉得非常可怕。我再进一步:我和女人的性爱交往多半是礼貌之举。我想讨好别人的时候,总是尽可能地适应他人。我在一本小说中发现德语的“适应”在英语中被译为“rise to the occasion”。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您可以把我整个的存在称为拟态。您知道,拟态就是生态适应,以取得隐蔽效果,因为拟态总是弱者所为。如果我读到一段认可我的文字,我就避免看第二遍,因为我害怕在看第二遍或者哪怕再扫一眼的时候撞上一个揭露真相的句子,发现自己初次阅读得到的印象是错觉。您千万别以为我想引起您注意的举动与上述的生态适应有所不同。我想引起您注意,以免自己因为没有引人注意、没有被人感知而毁灭。

对于那篇让我原形毕露的采访,我再来一句评论。对采访本身的评论。伊莉丝以她特有的表达方式进行了准确的概括。但还有一点需要补充——您对上次采访的反应就是很好的证明,那就是我们的回答总是超出提问者想知道的范围。这是被采访者的天真。被采访者可以说诚实到了不明智的地步。采访是一个自以为不信神的时代的忏悔。我告诉您这一点!接受采访就是向人坦白。在多数情况下它会导致人们对你进行谴责。就像您这样,像我们这样。谁也没心情Ego te absolvo 28。

为了证明我理解您的意思,我还想说说您在《爱情靠机会》中发现了什么缺憾。您的发现恰逢我们的通信进入如火如荼的阶段。至少是接近如火如荼。您期待的东西本应在采访中看得见、感觉得到。我本应表明立场,譬如:我一辈子都是机会的奴隶,现在我首次成为作曲家,我谱写了一首曲子,这首曲子被一个女人,被这一个女人唤醒。我别无选择,只能对此感到高兴。您对我怀有这样的期待,您没错。我老调重弹,而且对老调加以诋毁,您为此受到伤害,受到极大的伤害。您称之为背叛。我就被逐回名为循规蹈矩的监狱。终身监禁。不许上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