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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雅·施内林

又及:您没有提到纪念文集。我由此推断,门口的赠书您没带走。您急匆匆地离开了一场不是为您举办的庆祝活动。但我不能就此罢休。书会给您寄来。《从热爱到精确》!科比尼安遭受了可怕的心理折磨,因为文集的作者里面没有一个诺奖得主。科比尼安已经证明,他感知的东西多于别人对他的感知能力的期待。科比尼安观察到你们从我们身边一溜而过,我们晚上做回忆工作的时候,他问我,皮肤晒成棕色的施鲁普先生对他的讲话有何反应。我能说什么!您和我的一个相似之处,他的确发现了。但没有别的想法。有道理。至于我,他很清楚,我这副具有欺骗性的健康外表仅仅归功于我们的大花园。我在花园逗留的时间超出了允许范围。再次告别:

为自己竟然把这些事情向您和盘托出而感到奇怪的

玛雅·施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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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施内林女士,

现在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因为您的姓氏不是来自一个男人的粘贴,它本来就是您自己的姓氏。您的名字不应被省略。玛雅。如果我有必要再写一部长篇小说,您就得预料我会把小说的主要人物叫作玛雅。

我从未像读您的信这样拿白纸黑字的东西来反复读。这白纸上的黑色字体!我知道,您不是为了收信人(您也许有无数的收信人)而这么做,但既然我自己更喜欢用手而不是用键盘书写,和我写的信相比,我在第一瞬间觉得您的信像是舞台布景。我连搞舞台布景的心都没有。对于我,写信属于冒险之举。我从不知道我的信会把我带向何方。如果它不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我就把它扔掉。并不总是这样。几乎没有过。我承认,平淡无奇的信件我也得寄走。

您的信是一片草地。我在这草地上吃草。夜以继日。现在我告别草地和吃草的画面。因为如果这是一块真正的草地,它早就被啃光了,而我还在这已经啃光的草地上继续吃草。在您的信中,啃光的草地又不断长出新草。

您的信纸。这可是布景。我责备自己现在还胆敢白纸黑字给您写信。但如果弄来这种娇贵的米色信纸(怎么找?去哪儿找?),这就意味着我写上去的东西立刻就变成无聊的抄袭。然后我至少必须尝试模仿您的字体。我的确在废纸上做过实验。但只是为了体验我的存在离这样一种字体多远。您的字写得很漂亮。泼辣。灵活。洒脱。

您的信产生了巨大的效果!我无法解释这一效果。十四个昼夜之后我依然无法找到解释。真是神奇。抱歉,我相信我是头一回用这个字眼。只是因为我无法解释您的信为何产生如此效果。很平常的句子,读着很愉快,可都是寻常的内容。但字字句句都打动我。还没有任何语言现象像您的字字句句这样给我如此直接的感受。所以,通过语言产生的效果要超过语言本身的效果。文字背后的人。这个人本身。阅读,一个让作者浮现在眼前的过程。我看见您的样子。我听见您的声音,尽管我实际上只听见您说过两三句话。

我自然在您的信里寻找能够提供答案的句子。我一无所获。我们,伊莉丝和我,在这封信里的形象很不怎么样。“……手牵着手往外溜。”但这是最重要的句子。她看见了我们!我拉着伊莉丝在人堆中穿行。我们很不礼貌地往外挤,我想以此向所有注意到我们的人表明,我们想尽快摆脱这些扎堆的人,摆脱他们的闲聊。我想给人留下粗暴无礼的印象。您却看见我们往外溜。但是您看见了我们!我们往外挤的时候,我做好了从您和您丈夫身边经过的准备。我往外挤,目的是想听您说一句:作家先生,干吗这么急!或者类似的话。我想被挽留,所以我才这么往外挤。

您向我透露你们家夜里发生的事情。我非常高兴。这有点意思。具体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聊胜于无。“夫妻同房统计数据”。妙极了。还对我表示一点点哀悼!太棒了。您既是玛雅,又是神学家,这种组合让我欣喜若狂。尽管您是新教神学家。但对于孤陋寡闻的我,新教神学比把我拒之门外的分子生物学的距离要近一些。您显然不只是那天晚上表现的样子,您要真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以理解和行动陪伴丈夫做分子生物学探险的女人,那我就不知道我怎么会想起您。神学,这几乎是我的相邻学科。但是怎样回答?先等待十四个昼夜。体会自己的存在是一种缺陷。体会你的每一个感知、每一种感觉都只以她为背景。尽管与她毫无关系,你穿鞋的时候依然在想,这是穿给她看的。你发现,你所做所想的一切,都不只是你所做你所想的一切。一切都在超越当下时刻,一切都指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