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第3/32页)

这封信激起了他内心的情感,一种惩罚的欲望。他想,他们能不能抓到这三个人又有什么分别呢?但在深夜里,他也存过残忍的念头。想起他们,他紧紧咬住下唇,一拳击在纸页上。但他忘了回信,所以几天后,他接到了鲍比·安德斯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虚弱而陌生。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收到了。”

“然后呢?”

“什么?”

“你认得他吗?”

“不。”

“不什么?”

“我不认识。”

“哦,妈的。”

尽管郁郁寡欢,托尼·海斯廷斯还是完成一切活下去所必需的工作。他自己做早餐,为午餐准备三明治,去便宜的餐厅吃晚餐,兴起时也自己做。他去办公室,但很难专心工作,于是早早就回家了。晚上,他想读书,却无法集中精神,所以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电视。但同样,他甚至无法专心看电视,根本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弗莱彻太太每周来一次,打扫卫生、洗衣服。其他时候,房子里一片混乱,随处扔着报纸、书本和脏盘子。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夏天结束,这样他就能接着教书了,尽管他对此并不十分热心。

一天晚上,他觉得自己该去准备秋季学期的课程了,就走进书房,试着思考该从何讲起。但他的思想却背道而驰。他想举行一场典礼,却毫无头绪。他走到窗前,只能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外面的人向屋里看反而比他向外看得更清楚。他关上所有的灯,屋里一片漆黑。我这是在干吗?他问道。路灯、邻居家的灯光和夜空中淡淡的星光微微透进窗户,把暗淡的光线和阴影投射在墙上。他走到侧窗边,看看哈塞尔先生灯火通明的房子,又走到另外几扇窗前,漆黑的夜色笼罩在灌木丛上,壅塞了花园。他在黑暗中穿行于各个房间之间,看着窗外的夜色,还有夜色投入到屋内的影子。

然后他走出家门,沿着街道走向商店。他透过餐厅的窗户看着用餐的人们,看着营业中的商店:瓦尔格林商店、斯图熟食店,看着结束营业的商店明亮的橱窗:五金店,书店。他沿着大树下的坡道走进公园。四下漆黑,他不得不用手挡住脸,避开冷不丁出现的树枝。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他问自己。

他们换轮胎的时候肯定就在打主意了,就是他们回到雷伊的车旁商量的时候。咱们把她们带去拖车里,乐和乐和。那男的怎么办?该死,咱们得甩掉他。好吧,就这么办,把他们拆开,他上一辆车,她俩上一辆车。罗,你跟着他。伙计,这可有点儿悬啊。伙计,任何事都他妈的挺悬。

他努力地回忆着他们换轮胎时用的撬棍。他们换完之后把它留在路面上了吗?他应该捡起来,这样就能拦住雷伊和特克,不让他们上车了。他应该双手紧握那根铁棍,拦在身前。万不得已时,他能用它打中雷伊的脑袋。

他在公园里迷路了,透过树木枝叶的缝隙看到一丝光亮,循着它走回了人行道。亮光是美容店的招牌发出的。店已经关门了。他在发抖,树枝划伤了他的脸。

他坐在黑暗的房子里看着窗外。带我回去。他说。让一切重来,往事一笔勾销。我只求改变那一刻,别无所求。让我在路过的那辆旅行拖车旁边停下。让我站在车门前打倒雷伊和特克。让我回到那一刻,只是那一刻,仅仅是逻辑线上的一个环节。带上那个要去班戈的搭车客,顺从女儿对那个大胡子的好心,你这个傻爸爸。

整栋房子像一个空罐子,却盛满了悲伤。她们轻飘飘的鬼魂游荡在她们不在的每一个角落。首饰盒打开盖放在梳妆台上,她们不在那里。抽屉紧闭,衣柜里挂着劳拉的衣裙,她们不在那里。他抚触过那些没有人再穿的衣物,他把她的灰色厚外套蒙在头上。他动情又虔诚地给她挂在门厅里的植物浇水,搬起青花瓷器。客厅里摆着没人再坐的希区柯克椅,厨房里放着没人再用电动开瓶器。在那间她不做针线活也不叫织房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她坐在卷盖式书桌旁,用打字机写信了。她也再不会站在画架前画画了。她的调色盘上仍然五色混杂,没有装框的画布仍堆在画室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