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摩天大楼(第2/7页)

肃静肃静,被告席上的犯人……我发现证据不足,法官滔滔不绝。法庭上一位正在搅和一杯鸡尾酒的记录员浑身逐渐长满葡萄叶,法庭里散发出一股葡萄味,私酒贩子抓着牛角让水牛们走上法庭外的台阶。“暂时休庭。”法官发现他的水杯里盛的是金酒,于是就大喊起来。记者们发现市长穿着豹子皮摆出公民塑像的姿势,一只脚还踩着约瑟芬皇后的后背。通信员从银行家俱乐部的窗口探出身子,还有他的叔叔杰佛逊·T·麦利维尔——本市知名人士——和两只洒了胡椒粉的羊腿。同时,使者们正匆忙安排好乐队,乐队的人大腹便便,敲着手鼓。侍者领班一边兴高采烈地演唱《我的肯塔基老家》,一边把来自特拉华汽油公司的七个经理的秃头当成木琴敲着。与此同时,穿着紫色衬裤、戴着蓝绶带丝帽的私酒贩子正带着两百三十四万四千二百五十一只水牛从百老汇冲过来。冲到斯伯顿·杜维尔饭店的时候,它们成排地倒下,因为在试图游到扬克斯城的时候呛了不少水,所以现在都被淹死了。

而我坐在这儿,吉米·赫夫心想,把身体上的皮疹图案都打印下来。我坐在这儿打印身上的麻点。他站起来。一只小黄狗蜷曲着身子躺在长椅下睡觉。小黄狗看起来很幸福。“我只需要睡一觉!”吉米大声说。

“这东西怎么办,达什,你要当了它吗?”

“法郎希,这么一把小枪当不了多少钱。”

“看在上帝的分上,现在别谈钱。不久警察就会知道了,然后来抓你。”

“能抓住我的警察还没生出来呢。你把一切都忘掉就行。”

法郎希呜咽起来。“可是,达什,我们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达什忽然把手枪塞进口袋跳起来。他在沥青路上大步走来走去。这是一个阴冷而有雾的夜晚,驶在泥泞道路上的汽车所发出的灯光不断地照进灌木丛。

“上帝,你这一哭,让我心烦意乱。你能不能闭嘴?”他阴沉着脸在她身边坐下来。“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树林里走过来。这个该死的公园里全是便衣,整个城里就找不着一个没人监视的地方。”

“如果不是感觉这么糟糕,我倒不在乎。我吃什么都吐,还总是害怕别的女孩会发现。”

“但是我已经告诉你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吗?我向你保证,几天就能解决问题。然后我们离开这儿,结婚……我们去南方……我敢说别的地方工作机会很多……我觉得冷,我们离开这儿吧。”

“哦,达什,”他们沿着沥青路走的时候法郎希用疲倦的声音说,“你认为我们还能像过去那样有幸福的时光吗?”

“我们现在没工作,但不等于永远没工作。在俄勒冈森林大火里我都活下来了,不是吗?这几天我一直在盘算。”

“达什,如果你被警察抓走,我就只能跳河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会被抓住的。”

柯恩太太是个驼背老妇人,棕色的脸上长满老年斑。她站在厨房的桌子旁,骨节突出的双手叠放在腹部。她像平时一样一边扭动着臀部一边用犹太语对着拿着一杯咖啡、睡眼惺忪的安娜唠唠叨叨地咒骂:“你要是那时在摇篮里死了倒好了,还不如你生下来就死了……唉,我养了四个孩子,没一个有出息,不是煽动罢工的就是二流子、无业游民!本恩进了两次监狱,还有索尔——谁知道他又跑到哪儿闹事儿去了!该死的莎拉在明斯基的餐馆里惹乱子,现在是你,你就会坐在椅子上给那帮工人放哨,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羞耻。”

安娜用一片面包沾沾咖啡,然后放进嘴里。“哦,妈妈,你不明白。”她说话的时候嘴里塞满食物。

“明白,明白,明白什么?妓女和罪孽?唉,你干吗不闭上嘴专心工作安分守己地拿工钱呢?过去你挣的钱不少,在你跟舞厅里相识的男孩私奔之前足够让你体面地嫁出去。唉,唉,我一个老太太还得养活闺女,哪个体面的男人愿意付房租还要娶……”

安娜尖叫着站起来,“跟你没关系!我那部分房租一直是我自己付的。你以为一个姑娘一文不值,就只能当牛做马一辈子干活。我可不这么想,听见了吗?要是你再敢骂我……”

“噢,你还跟老妈妈顶嘴。所罗门王活着的话他会给你一棍。早知道你现在跟个男孩似的会和妈妈顶嘴,当初你不如生下来就死掉才好。趁我动手打你之前赶快滚出去!”

“我会走的。”安娜穿过堆满箱子的走廊跑进卧室倒在床上。她的脸发烧。她静静地躺着试图思考。厨房那边传来老妇人单调的抽泣声。

安娜翻身坐起来。她看到对面的镜子里一张神色疲惫、泪痕斑斑的脸和一头乱发。“天啊,我怎么这个样子!”她叹口气。她站起来的时候脚踩到裙边。裙子一下子扯破了。安娜坐在床边哭个不停。然后她小心地用最细的针把裙子补好。缝纫使她镇定下来。她戴上帽子,往鼻子上扑了很多粉,套上外衣然后走出去。4月的仲春给东区街道带来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颜色。一个手推车上堆满菠萝,它们的颜色十分娇艳。她在街角遇到了罗斯·西格尔和莉莉安·戴尔蒙,她俩正在软饮摊上喝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