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去动物展览会(第5/7页)

“抬起脚趾头,按着音乐节奏跳,按直线移动,这就是秘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一把锋利柔韧的锯。他俩周围挤满胖男人和瘦女人、瘦男人和胖女人,他们旋转着,推挤的胳膊,没有表情的脸,奇怪的眼神。石膏被胸口的什么东西弄碎了,她是一把在他怀抱里闪着白光、蓝光和金光的精美的小锯。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她的胸脯、一侧身体还有大腿都靠在他身上。他忽然血往上涌,像匹奔逃的马似的满身大汗。门开着,吹进来一阵微风,吹散了雪茄的烟雾和餐馆里凝聚的空气。

“赫夫,我想过去看看发生凶杀案的那个木屋,请你带我去。”

“好像我还没看够凶案现场的不解之谜似的。”

在大厅里,乔治·鲍德温走到他们面前。他脸色苍白,黑色的领带皱皱巴巴,鼻孔张开,能看得到细细的血管。

“你好,乔治。”

他的声音像高音喇叭一样嘶哑。“艾莲,我一直在找你。我必须对你说……也许你认为我在开玩笑。但我从不开玩笑。”

“赫夫,你稍等我一下。怎么回事,乔治?我们回餐桌那儿去。乔治,我也没有开玩笑。赫夫,请你帮我叫一辆出租车好吗?”

鲍德温抓住她的手腕。“你耍我耍得够了,你听见我的话没有?总有一天有人会拿枪打死你。你以为我跟那些笨蛋一样可以被你玩弄……你跟一个下等妓女一样!”

“赫夫,我告诉过你给我叫一辆出租车。”

吉米咬着嘴唇走出门。

“艾莲,你要去哪儿?”

“乔治,我不希望被人恐吓。”

鲍德温的手中有什么东西正闪动着金属光泽。戈斯·麦克尼尔走上前来用红色的大手抓住他的手腕。

“给我,乔治,看在上帝的分上,镇定下来。”他把左轮手枪塞进口袋里。鲍德温蹒跚着走向面前的墙。他右手的食指正在流血。

“出租车来了。”赫夫轮流打量着那几张紧张而苍白的脸。

“好吧,你送那个女孩回家。没造成什么伤害,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惊吓,是不是?没必要报警。”麦克尼尔高声说。领班侍者和衣帽间的女孩不安地互相望着。“什么也没发生,这位先生有点紧张,工作过度造成的劳累,你们明白的。”麦克尼尔的声音转为小声安抚。“你们把刚才的事忘了吧。”

上出租车的时候,艾伦忽然用小孩子般的声音说:“我忘了我们要去看发生谋杀案的那个木屋了。我们让他等等。我想略微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空气中有盐沼的气味。夜色中云朵和月光冷冰冰的。水沟里癞蛤蟆的叫声好像是雪橇上的铃铛。

“远吗?”她问。

“不远,就在拐角那儿。”

他们的脚踩在沙砾路上沙沙响。一辆汽车的头灯灯光晃得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们停下来让它过去。他们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汽车尾气味,然后是盐沼味。

那是一栋灰色的尖顶房子,一个小门廊面对着大路,门上的玻璃已经碎了。玻璃后面一只大蝉趴着,投下了影子。一个警察自言自语着在门口来回踱步。灰蒙蒙的一角月亮从云朵后面露出来,像是云朵里的一枚10分硬币,给千疮百孔的窗玻璃镀上一层锡纸的颜色。

他们俩什么也没说。他们往回走。

“说真话,赫夫,你见到斯坦了吗?”

“我一点都想不出他会藏到哪儿去。”

“如果你看见他,告诉他我希望他马上给我打电话。赫夫,在法国大革命时参军的那些妇女叫什么来着?”

“我想想。是叫‘养路女工’吗?”

“大概是吧。我也想像她们那样。”

一辆电气火车从远处朝着他们开过来,越来越近,然后驶向远方。

旅馆里传出探戈舞曲的音乐,窗子里透出粉色,就像一个正在融化的冰淇淋。吉米跟着她上了出租车。

“不,我想单独一个人待着,赫夫。”

“但是,我希望能送你回家。想到你独自一人,我感到难过。”

“请做我的朋友吧,我请求你。”

他们没有握手。出租车绝尘而去,汽油燃烧的气味喷到他脸上。他站在台阶上,很不情愿地回到噪音和烟雾中去。

奈莉·麦克尼尔独自坐在桌旁。前面的椅子上放着餐巾,她丈夫本来坐在那儿的。她直视前方,跳舞的人们有如影子般从她眼前经过。她看到乔治·鲍德温在房子的另一角,苍白清瘦,像个病人似的慢慢走回餐桌。他站在餐桌旁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支票,签了字,然后站着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屋子。马上就要看到她了。侍者用托盘装着找的零钱,鞠了一躬。鲍德温恶狠狠地瞥了一眼跳舞的人群,转过身走出去。我还记得百合的扑鼻香气,她觉得眼里含满了泪。她从银色手袋里拿出记事本,快速地翻阅,并用银色的铅笔做着记号。她抬起头想了一会儿,脸上显出疲倦的神色。她招手叫过一个侍者。“请你告诉麦克尼尔先生,麦克尼尔太太要跟他谈谈,好吗?他在酒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