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2/3页)

从奥斯陆来此的整段路程当中,上述想法都一直在我的脑中翻搅萦绕。来到海姆瑟达尔的最高处时,我驾车驶入干道左侧的那一条林荫道,在那边沉思了几分钟之后,才又继续向前行进。

我抵达了那个山间高原,而三十多年来我就反复在这种朦胧暮色中奔波于途。我仿佛“漂泊的荷兰人”一般地遭到天谴,纵使并非日复一日,至少也是夜复一夜地在那座高原上流浪。

你回忆起我俩在撞见围着红披巾的妇人之前,所经过的那座诡异山丘——你把它称为“糖锥”。顺便提一句,你的讲法非常贴切,因为它看起来的确很像一个圆锥形的糖块。此时我张望了一下汽车上的全球卫星定位地图,找出它的名称,而且它理所当然就叫“埃德勒豪根[1]”。

我才刚刚经过那个样貌奇特的钟形山,便发现马路的右边有一个小弯道。如今那边摆出了许多块解说牌,向游客提供有关当地风土民情和历史典故的信息。其中一块解说牌写道:

埃德勒豪根是一座引人注目的圆锥形山丘,位于本解说站东方不远处。埃德勒豪根居住着一群目不可见的山魔,它们被称为“阿斯加尔德”或“尤勒斯克拉亚”。每逢圣诞夜的子夜时分,这些“阿斯加尔德”或“尤勒斯克拉亚”便从埃德勒豪根奔腾而出,一直飞驰至哈灵达尔河谷。它们会造访农舍,并且尽情享用圣诞餐点和麦酒。凡是向它们供奉大量食物和饮料的人,可过着快乐美满的生活。但如果食物上面出现十字标记的话,“阿斯加尔德”会觉得受到冒犯,并可能向人类、财产和牲畜降下灾祸。海姆瑟达尔的百姓知道若干“阿斯加尔德”成员的姓名,诸如:提德讷·拉拿卡姆、海尔格·赫佛特、特隆德·赫格夕宁根、马斯讷·特勒斯特、斯潘宁·黑勒。“阿斯加尔德”最远可来到德拉门附近的村落。整个圣诞节期间他们就在那一带出没骚扰,一直要停留到主显节才返回埃德勒豪根。

马斯讷·特勒斯特!提德讷·拉拿卡姆!

我不禁摇了摇头,并且回想起来,你曾在邮件中写道:当初被我们撞倒的未必是普通人,或许只是一个鬼魂而已。一想到这里,我继续站在原地沉思了很久。

指顶花与“红莓女”!我觉得说不定你一语道破问题的关键。

你表示我们曾经看见同样的事情。可是我们却听见了或接收到不同的信息。

我俩都被茂密的指顶花吸引过去,而你甚至如此着迷,务必要触摸它们。所以你我肯定都想到了完全相同的东西。即便我们并没有一直谈论那个事件,却几乎都不断想起我们在山上开车撞倒的那位妇人。而指顶花的颜色,恰巧与她起先围在肩上,后来被我们在石南树丛中找到的披巾完全相同。它们不但有着同样的颜色,甚至还是一模一样的粉红色调。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指顶花才会对我们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吸引力。

但如同你正确指出的,就在一瞬之间有什么东西引得我们转头张望。那也许是一只鼬鼠,或者是一只喜鹊。反正我们都转过身来,而且我俩都相信,自己就在此时看见了被我们碾过的那个女子——她正站在小树林里面,肩上围着同样的莓红色披巾。

但或许并不令人意外的是,我们就在当时那种心理状态下出现了相似的幻觉。而且我认为,那是由于我们被枝繁叶茂、色彩绚丽的指顶花冲昏了头的缘故。否则你为什么偏偏会受到指顶花的吸引?尽管它们旁边就生长着同样诱人的蓝色风铃草。

无论世上有几百种、几千种或者几十万种不同的颜色,那纯粹是一个学术上的问题。然而此处所涉及的,却只是完全相同的单一色调。有某样东西在我们背后的树林内移动,于是我俩都转身探望,并且都以为看见了一个围着莓红色披巾的女子站在那里。我认为她讲了某些话,而你认为她说出了别的东西。但相当明显的事情是,我回想起自己当初如何在高原上超速行驶;而你自从十一岁以来,心中便萦绕着一个既残酷又无法逃避的事实:我们总有一天必将离开这个世界。

然后你发现了那本书。你把它翻开来阅读,我也那么做了,而我们所唯一缺少的环节就是指顶花。

我俩早已六神无主,以致出现了幻觉。我们既脆弱又没有防备,结果都惊吓得失魂落魄,而且在好几秒的时间内完全迷迷糊糊。

明天我将驾车离开。可是我不打算在返回奥斯陆的途中再度穿越那个山地。到时候我宁愿经由艾于兰山谷前往霍尔。除此之外,我还在考虑是否应该绕个弯子去卑尔根与你见面。

我能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