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

我们在度蜜月的时候,还兼替各处农场做牛群肺结核试验。结果这件事做得很成功。我所知道的一些人,他们在庆祝生命上的里程碑上花了一个月时间,在阳光灿烂的海上虚度,而仍然不认为在时间上是个无可挽回的损失。跟这些人相比,我们实在是够爱惜光阴的。海伦与我,共浴在生活的欢笑与职务的忠实执行里,而总共时间只花了一个礼拜。

事情之所以会作这样的决定,是由于那一天我跟西格共进早餐而起的。西格前夜为了医治一匹马儿的疝气,到了早餐的时候两眼还是红红的。他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在拆阅信件。当他由一个公文封里抽出一卷厚厚的表格时,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天老爷!你瞧瞧这些牛肺结核试验表!”他把皱巴巴的试验报告表在餐桌上按平,一边瞧着所附的要接受试验的农场名单,“这上面说,要我们在下个星期里把艾纳索山区的许多农场都试验完全,不得有误!这时间真是紧迫极了!”他瞧着我好一会儿,然后才说,“下个星期正是你的婚期,对不对?”

我在椅子里不安地转动着:“是的,正是我的婚假期间。”

西格由烤面包的小架子上取了一片土司,挑起一大堆牛油抹着,就像泥水匠在砌砖墙时发脾气那样:“嗯,这是无巧不成书,对不对?最近医务忙得要死,再加上这要到本镇的高山地区去做结核试验,而你的婚期又这么恰巧就在这一段时间里。你飘飘然地去度你们的蜜月,一点也不必担心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却得忙上加忙,连命都不要了!”他咬了一口吐司,用力猛嚼着。

“我很抱歉,西格。”我说,“我并非有意使你这样为难。我没想到这两天医务会这么忙起来,更没想到牛试验的工作也会在这时候来凑热闹,而且紧急得要命!”

他停止咀嚼,伸着手指指着我:“这正是这样,吉米!正是由于你没有往前看的毛病。你就知道匆匆忙忙往前走而不肯多想一想。甚至像结婚这么一件大事,你也没有考虑一下它的后果。”他咳嗽了几下,因为在激动里有些面包跑进他气管里去了,“事实上我不知道你干吗这么仓促要结婚。你还这么年轻,尽有时间来慢慢谈婚姻这种事。而且,你对于海伦实际上是毫无认识,你跟她经常相会只不过几个礼拜而已!”

“可是,呃,你慢着,你说……”

“你听我讲完,吉米!婚姻是你一生的大事,绝不能不经过长久而认真的考虑就这么一脚踩进去。为什么你偏偏订在下个礼拜结婚?等明年你再谈结婚的事就已经够快的了,你为什么不先订婚,然后享受长期间的缔结良缘的乐趣?结果你却这么匆匆忙忙地缠进去,而且一下子便打了个死结。你不知道打上结容易,要再解开那个结可就太难了么?”

“噢,天老爷!这是怎么搞的,西格?你知道得清清楚楚,当初就是你……”

“你再听我说,吉米!你拼命赶着结婚真叫我头痛。可是,你要相信我,我是为你好,我希望你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不管你是多么缺乏瞻前顾后的能力。同时,我必须提醒你,古语说得好:‘匆忙中结婚,闲暇时后悔。’你是知道的!”

我实在再也忍不住了,猛然由椅里跳了起来,捏拳在桌上重重一击,咆哮着对他:

“天晓得,我的赶快结婚不是你最初提出的意见,哼?我原是要慢慢来的,可是你……”

西格根本没有在听我说的话。他先是冷冷静静地,然后脸上泛起如同天使般纯洁的微笑:“好了,好了,好了,吉米!你又激动起来了!坐下来,把自己冷静一下。你可不必介意我方才对你所说的话。你比我年轻,对你提出忠告是我的责任。你一点也没有做错什么,我认为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就是在你这般年纪里做事不先考虑考虑,开始行动之前一点也不用脑筋。这正是年轻人无远虑的通病啊!”

西格比我只大了六岁,却不费力地把知识渊博与经验丰富这两件东西像白胡子般挂了起来!

我用手捏着腿肉,抑制自己不要跟西格再斗嘴,更不必再指责他什么。因为他既不让我有反驳的机会,同时我心里也正在想,实在不好意思只顾跟海伦度蜜月,撇下西格一个人压在工作的沉重担子之下不管。我踱着方步到了窗前,望出去瞧见威尔老先生又像我经常瞧见的那样,把一袋马铃薯放在脚踏车把手上,用力把车子推到街上去。于是我转回身来面对西格,我竟然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是过去罕有的现象。于是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