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冷的老狗铁普(第3/4页)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吉米!我真希望有人能惩罚这些淫贼!”

还有就是布伦利一家给我的信,这真的叫我感到快活。这一家人跟以前大不相同了。自从收音机、电视以及机器脚踏车把外面世界的文明带进这最偏僻的山村以来,你平常在僻远农场里所遇见的过着最简单生活的人们,已经迅速地变成跟外面文明社会的人差不多了。当然,也还有一些人仍然保持着旧的生活形式,一切依照他们祖辈的老传统。当我遇到这些人的时候,我每每借故坐下来跟他们谈谈,听听他们约克郡的老乡音,以及几乎已经失传的词语。

但是,即使在这20世纪30年代里,有一些地方仍然未被进步的潮流所淹没,布伦利一家就是这其中独一无二的。他们一共是三兄弟,上面有个大姐。大家都已到了中年,却都未曾婚娶。他们的农场是在群山当中的一片广阔低地里。如果你站在杜村的酒店前面,远望那一片丛林,你就可以看到他们的古老屋瓦突出在树梢之上。

由村里到布伦利农场是无路可通的。但在夏天你可以沿荒野驶过去。我就曾经这么做过好几次。当车子蹦跳着驶过沟畦与犁路的时候,我车厢里存放的药瓶叮叮当当地碰撞着。如果不走荒野,那就由卜龙先生的干草场穿过,然后沿一条老车辙前进。那车辙压印得非常得深,只有引拉车才能够适应。

虽然通向布伦利农场实际上没有正式的道路,但这对于布伦利一家人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他们对于外面的世界没兴趣。他们家里只有大姐偶尔趁着赶集日到德禄镇买些日用品,其余就是老二贺勃有一年进城拔过一次牙齿,其余的人都是终生住在农场里不想出来。

布伦利农场如果打电话来请我们去急诊,往往会叫我们吓一跳,因为这一诊至少要花费掉我们两小时的时间。在干燥的日子里,更安全的办法是我们把车子留在卜龙先生的干草场上,然后步行去布伦利农场。但是有一次是个多雨的2月天夜晚,时间大约8点多钟,我开车沿着老车辙走,一路泥水四溅,甚至流进我的长靴里去。这一次是他们的一匹马患疝气痛,我衣袋里塞满了我所需要的东西:麻药、止痛吗啡以及各种应用药品与工具。车窗外毛毛细雨下个不停。再前进大约半英里,我就看见树丛里漏出他们农屋的灯光了。

再经过大约二十多分钟的行程,在看不见的水洼里掉进去又驶出来,其间好几次下车打开那一道又一道的破烂栅门,我终于到了他们的农场里。我走向屋后的后门,伸手正要去旋开门钮,忽然我的手停在那里。因为我由窗户望进去,厨房里点了一盏油灯,布伦利一家四个人都在里面坐着。他们既不在围炉烤火,也不是在谈笑,而是大家挤在一条靠墙的高背木椅上,个个都保持着相同的姿态,双臂高叉在胸前,低头收颔,两脚向前面直伸着。男的已脱去长靴只穿着袜子,那大姐却是穿了拖鞋。

对于这寂然不动的四个人,我起了很大的好奇心。他们并没有睡着,也不是在看书,更不是在听收音机——事实上他们家里并没有这些东西——只是那么静坐着。这种情景我以前从没看见过。因此我站在那儿几分钟,看看他们有什么动作。可是,良久都没有动静。我想起也许是因为他们白天工作太辛劳,所以就这么静坐着等候上床睡觉。

一两个月之后,我发现他们家的另一件奇事,那就是他们养的猫一只接一只地死去。我知道他们很喜欢猫,家里养了各式各样的猫,到处跑。有时遇着冷天,这些猫都爬到我车子的引擎盖上面去取暖。没想到由于猫儿的连连死亡,使他们一家陷入了这么枯寂与凄凉的境地。他们的大姐几乎是每天都到我们诊所里来,用篮子每天装了一只猫来求诊,有时是很小的小猫。

即使在今天发明了这么多的抗生素,猫的肠炎仍然无法治愈。我用了水杨酸盐与非特效药的针剂,并没有多大成功。在我已算是尽了最大的力量了。我甚至把他们的病猫弄几只在诊所里,每日给它们做几次治疗,而死亡率仍然很高。

看着猫儿一只一只地死去,布伦利家里人个个伤心。这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大多数农民不喜欢猫,认为猫会传染瘟疫的。

有一天早上,布伦利家的大姐又挎了一篮的小猫来。站在诊察桌子前,她瞧着我,那握篮的手不停地一握一放。

“它们全都要受传染的吗?”她颤声说。

“肠炎是非常容易传染的。看起来,你们家里的猫全都免不了。”

她似乎挣扎了好一会儿,然后下巴一翘,整个面孔抽搐了一下。她并没放声痛哭,但眼睛里却已热泪盈眶。我毫无办法地望着她站在那儿,她的几绺花白头发由帽子边缘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