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

站在医院外面等候护士小姐下班,对我来说还是个新经验。但对屈生来说,这却是家常便饭,因为他每星期总要花几个夜晚去守候。他所尝到的滋味是多方面的,而其中最主要的则是缩在煤气公司门口的暗角里,街灯照不到的所在。那儿他可以直接望见对街的医院大门,以及那条通向护理部门的白色长廊。另一好处就是他的藏身之所很隐蔽,万一西格由这里经过,绝不会看到他。

晚上7点半刚过,屈生以手肘撞撞我。我瞧见有两个护士小姐由医院里出来了。她俩走下大门前石阶,有所期待地在街边站着。屈生朝街头街尾小心地瞧瞧,才拉了我的胳臂:“走,吉米!她们出来了。左边的那一位黄铜色头发的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康妮,你瞧多可爱!”

我们走过去,屈生刻意为我做了个介绍。我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一夜是特地为了治疗我心里的创伤而作的安排,那显然有了效果,因为我已经开始觉得很快活了。就以这两位美丽的护士小姐对我的态度来说吧,她俩是那样瞧着我,她们的嘴唇微张着,眼睛发着光芒,好像我就是她们所祈求的答案一般。

她俩有很多地方都很相像,只是头发不一样。白兰的头发是乌黑的,康妮在灯光照耀之下发色是火红的。两人身体都极健康,红红的双颊,雪白的牙齿,灵活的眼睛,以及使人高兴的风韵。

屈生打开了车子的后门,打趣着说:“跟吉米在一起得小心些,康妮!他看起来好像很文雅,但对女孩子来说却是个危险人物,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大情圣啊!”

她俩吃吃地笑着,以更大的兴趣来瞧我。屈生跳上驾驶座,以飞快的速度开车上路。

车窗外,夜景在黑暗里迅速飞逝。我靠在角落里听着屈生大声说笑。也许他是有意在使我高兴,也许他只是觉得非说笑不可。总之,他滔滔不绝地说话。两个护士小姐笑得前仰后合。我觉得康妮挨着我颤摇不停。她坐得离我非常近,而留着那一边的空位很大。当车子急转弯的时候,她更是整个人倾向我身上。于是她就那么自然地紧靠着我,把头也枕在我肩膀上,她的头发磨蹭着我的面孔。虽然她没搽什么香水,但是香肥皂与消毒药水的气味直钻进我鼻子。我脑子里想起了那个农场女孩子海伦。近来我不大想到她,因为一想到她,我就把她由脑子里赶出去,这是一种精神力的运用,最近我运用得很好。毕竟我与海伦的事已经过去了——在开始之前就已成为过去了!

于是此刻我伸臂揽住了康妮,她也仰头望着我。哈,真妙,我想吻她!

屈生的说话声变成了歌唱,白兰又是吃吃地大笑。老爷车在崎岖的路上吱吱嘎嘎地叫着。终于我们到了一个叫做波顿的小村,另有一条街蜿蜒在山边,街角是个绿草圆环,一边山坡上有一座集会堂,我们就是要到那集会堂里参加舞会的。

然而,屈生却在参加舞会之前另有计划。他说:“那边还有个很好的小酒店,我们先喝些酒提提神。”于是大家下车,屈生领我们走进一间石屋。屋里没有什么古物装饰,只是四面空壁,一间厨房以及木板隔间座位。靠壁有一座火炉,上面的屋梁长年被烟火熏得发黑。

我们占据了一个隔间座位,有屏风挡住更觉得温暖。老板亲自进来招呼,他的服饰并不拘泥,没有穿外衣,只有一件无领的条纹衬衫,下面长裤,腰部绑了一条花边宽皮带。一看到屈生,他圆胖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嗨!屈生先生!你好吧?”

“很好,孔雀先生,你怎样?”

“很好,很好!毫无怨言!呃,我认识这位先生,他以前曾经来过这儿。对不对,你这位先生?”

我这才记起来,那是有一天在波顿这儿做牛试验时,我经过整日的跟小牛群在山坡上头捉迷藏,弄得饥寒交迫,而跑到这儿吃顿饭。当时这位老板并不太热情地接待我,我坐在外面的厅子里,当他用炒锅放到炉子上去煮的时候,我望着他的衬衫背部以及那花皮带。那一顿午餐几乎把小圆桌排满,一块厚厚的牛排,配着家制腌火腿、两只鸡蛋,一块鲜烤面包上插着小刀,一碟农家黄油、一碟果酱、一壶茶、一整块大约十八英寸高的雪白英国乳酪。我记得当时这一餐饭吃得难以置信得长久,而最后又吃那一片又一片的美味乳酪。这一餐花了我将近两先令半。

“是的,孔雀先生!我以前曾经来过。如果我现在是在荒岛上饿着,我会想念你给我的那一餐。”

他耸耸肩:“那不算是很多东西呢,先生!只不过是通常的一客罢了!”他虽然这么说着,却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

“那好了。”屈生有点不耐烦地说,“我们今夜不是来吃东西,而是来喝酒的。孔雀先生这儿存有约克郡最佳的麦勒牌啤酒。吉米!我希望你品尝品尝。孔雀先生,你可以来一品脱的两个大杯给我们两个男的,半品脱的两杯给我们两位小姐,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