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之约

我一边在等候西格把今早我该出诊的名单开给我,一边把围巾提得高高的,差不多围住了我的耳朵为止;同时翻起大衣领子,把领扣扣好,然后双手套上有洞的羊毛手套。

强劲的北风猛烈地吹着雪花由窗外横扫而过,把街上的所有东西都涂上了一片白色。

西格俯伏在登记簿上:“我们今早该去的病家是:班勒、吉尔、邓特、卡莱……”他一边把这些请出诊的人名记在便条笺上,“嗯,我最好去瞧瞧史克拉的牛。我知道那头牛是你在诊治,但我正好经过他们门口。那头牛的情形你可以告诉我一下么?”

“它呼吸有些急促,温度到了39.4度。但我不认为它是肺炎,而怀疑它有患白喉的可能——下颚有些肿,而喉腺也不正常。”

我尽管在说,西格却一直低头在便条笺上写他的名单,中途只为了跟哈伯图小姐低语而停了一下。随后他突然抬头瞧我:“是肺炎?啊?你怎么诊治它?”

“我没有说是肺炎啊!我是给它注射了百浪多息,还留了些药供涂擦喉部用。”

但是西格又已在低头抄单子,一直没说话。等他把求诊的病家分抄了两张单子以后,撕下了一张给我,才同时对我说:“好,你已经在它胸部用了涂药,可能会有些效果。喔,你到底用的是哪一种涂药?”

“令·麦西尔。沙尔,不过我是叫他涂擦喉咙而不是胸部。”但西格又已转身去告诉哈伯图小姐,他出诊各家的先后次序;而使我只跟在他的后背说话。

终于他由桌上仰直了身躯,而且走离了那张桌子:“嗯,好了!你已经有你该去的单子了。我们走吧!”但他走没两步又突然犹豫一下转过身来,“你说你用涂药擦牛的喉咙?”

“是的,我认为这样可以减轻一些发炎。”

“可是,吉米,为什么喉头那儿会发炎呢?你不想想那涂药在胸部更能发挥效力么?”他的强忍着的表情又挂在脸上了。

“不,我不这么想。我不认为擦胸部对牛白喉有什么效力。”

他把头一侧,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同时放一只手在我肩上:“我亲爱的吉米!如果你从头再说一遍也许比较好些。你一口气讲下去,不必匆忙,镇静地慢慢讲,这样你就不会越说越乱。你起先是告诉我说,你诊治一头患了肺炎的牛,现在就由这里开始!”

我把双手深插在大衣袋里,拨弄着放在里边的小剪刀、温度计以及小瓶子等等,一边回答说:“我是一开始就告诉你,我不认为那头牛是肺炎。使我怀疑的是它可能有了早期的白喉症状。热度相当高,39.4度。”

西格望着我背后的玻璃窗:“天呐,瞧瞧外面的雪。我们今天兜这些圈子可有些意思了。”这才收回眼光落到我脸上,“既然是39.4度热度,你认为该注射百浪多息吗?”他双臂一抬又垂下去,“这我只是个建议,吉米,我不愿意干涉你。但是据我老实的想法,这种情况需要打一些百浪多息。”

“我不说过我已经给打了百浪多息么?”我几乎在大声嚷着,“我先前都跟你说过,你却没有在听。我已经尽量地把资料供给你,而结果却是……”

“好了,好了,小老弟!好了,不必让你自己生这么大的气。”他的面孔亮起了一片光辉,反映出他内心的容忍、宽恕、慈和、情谊与亲切。我本想朝他下巴踢一脚,却在心里斗争着要不要踢。

“吉米!吉米!”他发出了抚慰的声音,“我一点也不怀疑你是尽了你所能传达的方式,把这个病例告诉我;但是我们似乎都缺少表达的天分。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然而对于这一点你必须适应。你只要把事实弄得有条理,然后照条理说出来,那样你就不会混乱。多多练习就行啦!我相信你一定会有进步的。”说着他摆摆手似乎鼓励了我一下,便掉头走了。

我气冲冲走进贮藏室,看见地上有一只空的纸盒,狠狠地踢它一脚。由于我寄予太多的怨恨在这一踢里,因而我踢穿了它而被它挂在我脚上。正当我要把它甩开,屈生却走了进来。他正在生火,已经听见西格跟我的说话。所以,这时他看见我一边在骂一边在甩脚,就问我说:“干吗,吉米?是不是为了方才我哥哥又使你烦恼的事?”

我终于甩开了纸盒,在一只矮架子上坐下来,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他使我烦恼?我跟他相处已经这么久了,他始终就是这个样子,并没有比以往有多少改变,为什么以前不会使我感到烦恼呢?至少以前没有使我气成这个样子。过去我都是一笑置之,最近我到底怎么搞的?”

屈生放下了手里的装煤杓子,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你没有什么不对劲,吉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自从你跟海伦那么一次约会之后,你似乎变得有点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