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老马(第4/4页)

回向我的工具箱,取出那可怕的剪钳,连同一支张口器——把张口器嵌在上下门齿之间,使马嘴张得大大的才方便动手术。

我先弄进了张口器,现在看得更清楚了!它的另一边上臼齿也是长成了这么过分成长的一只大闩齿,就跟我最初发现的这边的一只一样。天啦!我得剪断两只这么大的臼齿了!

这匹老雄马耐心地站立着,眼睛半闭着,好像它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世界上没什么东西会叫它伤脑筋似的。我开始旋紧那剪钳了,当那牙齿开始发出吱吱叫声,我把自己的脚趾头揪得紧紧地。只听见“啦”的一响——老雄马两眼一瞪,仅仅有些小惊吓,却仍稳立不动。等我把另一边的长臼齿也剪断了的时候,它一点也不觉得怎样。事实上,由于张口器把它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看起来就像它因感枯燥无味而在打哈欠一般。

我把工具收拾好。老约翰捡起那剪断的臼齿,放在手上稀奇地观察着,“可怜的小傻瓜,竟然长了这么些东西!你的手术的确不凡,年轻人!我想它现在会觉得好过多了。”

在走回那老屋的上坡途中,老约翰由于没有草捆掮在肩上,走得比以前更快了一倍,使用那草耙作拐杖真是健步如飞。我又是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头,那工具箱一下子由左手换到右手,一下子又由右手换到左手。大约走了一半的路程,箱子由我手里滑落到地上,我正好乘机会停下来换口气。老约翰不耐烦地嘀咕着,我却回头下望那两匹老马,它们已经一起回到河边浅水里去玩了,不时彼此追逐着,四蹄踢动,泼水飞溅。那座悬崖背衬着草木与河水,构成一幅绝美的秋郊放牧图。

到了屋子前面的大草地里,老约翰停下来对我点点头:“谢谢你,年轻人!”然后掉头走了。我提了箱子到自己车旁,正笨拙地把它卸进行李箱,却瞥见起先我们下坡时遇着的那个修墙工人。他这时正靠着一堆麻布袋坐着,由一只旧军用皮袋里取出午餐盒,愉快地准备吃午餐。

“你下去看过那两个退休老将了?老约翰真会看顾它们。”

“他常常去看那两匹老马么?”我问。

“常常?他是每天必定下去看看它俩的,不论晴天、雨天、下雪还是刮大风,从不间断!而且每次都带了食粮给它们充饥,还带了干草给它们铺卧床呢!”

“12年来天天如此么?”

这位修墙工人由热水壶里倒了一杯茶喝着:“对呀,12年来它俩没做工,老约翰原是可以把它俩卖到马肉市场去换些钱回来的。很奇怪的人,是不是?”

“你讲得对,”我说,“的确很奇怪。”

在我开车回去的路上,我的脑子里一直被这件事占据着。我想到早上跟西格的谈话,我们都认为一个人所养的牲畜如果很多,他就不会对它们有感情。但是,此刻我俯望下去,老约翰的牧场里一幢接一幢的石屋,里边都是他所养的牛马,至少有几百只。

是什么促使他每天不论风雪晴雨,都要下山坡去看看那两匹老马呢?他为什么要让那两匹老马的晚年充满着和平与安乐呢?为什么他给了老马以安乐而他自己却不肯安享晚年呢?

那一定只有一个理由,也就是他对于动物们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