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连连(第3/4页)

依然是那种老模式:西格眼睛在暴突着,两颊在发红,而屈生则木然没有表情。

借着一点余力,西格把身子抬高上来一些:“你现在是不是的确认为你有把握,能把那部新车开到五英里外的沙屯去而后再开回来,一路上不会再出什么乱子?……那么好,你就开吧!可别忘了我所说的这些话!”

屈生在不愉快的沉默里离开了西格的卧室。我跟在他后头,回头瞧了一下躺在床上的西格。西格已经又躺得更下去一些了。他那发热的双眼盯着天花板,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做祈祷。

一走出西格房子,屈生立刻判若两人。他高兴地搓着双手:“真是个好机会,吉米!我这一生恐怕只有这一次了!你知道我从来没想到我这一生还会有这种运气:坐在柔佛牌车子里握着方向盘在驾驶这种新车!”他忽然压低声音说,“我可以表现给你看,一切都会顶平安的。”

五分钟之后,他已把那部崭新车子小心地倒出门外,到了巷子里。再不久,我们已经行驶在往沙屯的路上了,我看得出他是多么得高兴。

终于,在我们前头出现了至少有两英里长的笔直公路,视野非常好,可以瞧见远远地有一辆牛奶车正向这边驶来。这种路面情况正是性能优越的新车最好发挥威力的,所以,屈生仰靠在舒服的皮椅里,他的脚加重踩上了油门。

正当我们的车子以轻快的80英里速度前进时,我瞧见对面那徐徐而来的牛奶车后面突然钻出一辆车子显然要打算超车!那车子是老式的方形车顶,车身高高地像是装了轮子的饼干盒。这既不是什么救护车之类,自然没有超车的必要,我推想它瞧见我们这边有来车必定会再缩回去暂不超车的;但它仍然出了中心线在追那牛奶车。开那牛奶车的我想大约也是个开跑车好手,他一直在加速,似乎想跟后车赛跑。

现在那前后两辆车子在并肩飞驰了!两车占了整个路面,而且跟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只有几百米了!这种险况真叫我大为担心!当然,牛奶车后面的那辆老爷车是应该即刻减速退入牛奶车后面,它必须这么做,否则它无路可走;但是,这样做是需要相当时间的。屈生已经慌忙踩下刹车。这时如果那牛奶车也紧急刹车,那老爷车可能刚刚好在两头来车的中间缝隙里钻过。然而,在那一眨眼的瞬间,我发觉那两辆车子都没有采取这种措施,而且都坚挺地向我们狂冲而来。我毛骨悚然,知道一场面对面互掩的车祸必定不可避免……

就在我准备闭眼接受惨祸的一刹那之前,我瞥见那老爷车的驾驶者一张惊慌的大脸。

紧接着就是我们这部崭新的柔佛车子左边起了撕裂性的碰撞!当我再睁开眼睛瞧时,我们的车子已停止不动。屈生与我都瞪眼向前,瞧见前面路上安静而空旷,一辆车子也没有了。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听见我自己心脏在“扑咚扑咚”地跳动。然后转头向后瞧,那辆牛奶车已在公路老远处逐渐消失。我再瞧瞧屈生的脸,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一张完全青绿色的脸孔!

似乎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我觉得左边有风在吹。不由转头去瞧,原来左边的两扇车门都完了,一扇是落在车后好几码远的路上,另一扇被剩下的一截半断铰链还吊在车外。在我还没转回头来之前,这半吊着的一扇门,也“咔哒”一响落在柏油路上去了。

像做梦一样,我缓缓下车来,查看一下车子损坏的程度。由于那一辆老爷车在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刻侥幸闪躲过迎面的对撞,却在我们这部崭新的柔佛轿车左边强驶过去,而把整个车皮撕扯成了一堆废铁。

屈生也已下车来,爬在路旁草地上坐着,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如果这辆新车子仅仅刮掉一些油漆,都将使他大起恐慌,现在是整个车子受了这么大的毁损,怎不叫他失神落魄?不过,他的发呆神态并没维持太久就开始转变了。他一下子眯起眼睛,一边摸着口袋取香烟。他的乐观思想已经在他心里复活了,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可是他究竟要怎么办呢?我自己对当前情况作了短短的评估之后,我认为他可以采取以下三种行动:第一,似乎也是最招人喜爱的一着,就是他永远离开德禄镇,必要时他可以办个移民手续到外国去。第二,他直接就往火车站,登上一列去巴村的火车,去跟他母亲住上一段时间,等候西格的气平了再回来。第三,这是最不堪设想的一种办法,他硬着头皮回去见他哥哥西格,告诉西格说,崭新的柔佛牌轿车已经撞得面目全非。

就在我衡量着这些可能性的时候,偶一转头,忽然瞥见了擦撞我们的那辆老爷车!原来它已经四轮朝天躺在大约50米外的路旁大沟里。这一发现,使得我跟屈生拼命飞奔过去,同时也听到那车子里发出很响的噼啪声。我突然记起这一天正是个赶集日,很多农夫可能带了不少的鸡啦蛋啦什么的赶去卖。当我们从车窗玻璃往里瞧时,屈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在车里有个大胖子,显然他并没有受伤,却躺在一大堆压破的蛋壳与黄白黏液里,他的脸也沾满了蛋黄白,使得他的真面目完全看不出来,但是那一副讨好与求助的可掏笑容却依稀可辨。车子里的其余空间则让一大批鸡占据着,这些鸡都由压破的鸡笼里跑出来,在车里到处疯狂地飞扑着,大有非想办法钻出来不可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