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诗人自读(第6/21页)

事实上她背弃画家并不是为了丈夫;而是为了雅罗米尔。她一直想为了儿子维持一个体面的家!如果直到今天她的裸体都使她感到不安,那是因为雅罗米尔已经永远损毁了她的腹部。由于她执意要把雅罗米尔带到这个世界来,她甚至失去了丈夫的爱。

正是从一开始,他就带走了她的一切!

一次(此时他己体验了多次接吻),他同一个在舞蹈班认识的姑娘沿着斯特姆维克公园空寂无人的小路散步。他们谈话中的停顿变得愈来愈长,到最后他们听到的唯一声音就是他们自己的脚步声,他们共同的脚步声,这声音使他们意识到某种他们以前不敢正视的东西:他们不断地在约会。而如果他们在约会,那他们一定彼此喜欢。他们的脚步声证实了这种想法,他们的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姑娘突然把头靠在雅罗米尔的肩上。

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时刻,但雅罗米尔还没来得及尽情品尝它的魅力,就感到自己变得兴奋起来,那种方式任何人都容易明了。他试图控制他的身躯,以便立即结束这种可耻的表现,但是他愈是努力就愈不成功。一想到姑娘的目光也许会移到他的下身,发现他身躯泄露的表示,他就恐惧万分。他极力谈起云彩和树梢的小鸟,企图把她的视线转移上来。

这次散步充满了幸福(以前还没有任何女人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把这个姿势看作是一个今生今世以身相许的誓约)但同时,这次出游又使他羞愧万分。他害怕他的身躯会重犯这种痛苦的失检行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从玛曼的内衣橱里取出一条又长又宽的带子,在下一次约会前,在他的裤子下面做了妥当的安排,直到确信他那兴奋的信号机制会一直拴在他的大腿上。

我们从许多插曲中选出这一段,目的是为了说明,到目前为止,雅罗米尔所体验过的幸福顶点,不过是使一个姑娘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姑娘的头对他来说比姑娘的身子更有意义。他不太了解女人的身躯,(漂亮的大腿到底象什么样?你怎么判断一个臀部?),而判断一张脸他就很有自信,在他眼里,一张脸庞就可以判断一个女人可爱与否。

我们并不想说雅罗米尔对身躯的美不感兴趣。不过一想到姑娘的裸体,他就会感到头晕目眩。还是让我们来指出这一细微的区别吧:

他并不向往姑娘的裸体;他向往的是被这裸体照亮的姑娘的脸庞。

他并不想占有姑娘的身子;他想占有的是愿意委身于他、以证明她爱情的姑娘的脸庞。

身躯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成了无数诗歌的主题。”子宫“这个词在他那段时期的诗歌中出现了多少次?但是,通过诗歌的魔力(没有经验的魔力),雅罗米尔把交配和生育的器官变成了一个梦幻中乌有的意念。

在一首诗里,他写道,姑娘的身躯中央有一个滴答滴答的小钟。

在另一句诗里,他想象姑娘的生殖器是看不见的人家。

接着他又迷恋于一个环的意象,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小孩的弹子,穿过一个孔穴不停地往下落,直到最后完全变成他穿过她的身躯不停地往下落。

在另一首诗里,姑娘的双腿变成了两条汇流的河;在它们的交汇处,他想象有一座神秘的山,他用听起来象圣经中的名字的哈拉布山称呼它。

另一首诗写了一个骑脚踏车的人的长途漫游(”脚踏车“这个词在他看来就象落日一样美丽),他疲倦不堪地蹬车穿过一片风景。这片风景就是一个姑娘的身躯,他渴望在上面憩息的两堆干草就是她的乳房。

一切都是那样令人心醉神迷,在一个女人身上的这种旅行,这是一个看不见,无法辨认,不真实的躯体,没有瑕疵,没有缺陷或疾病,一个完全奇异的躯体——一个田园诗般的游乐场!

采用给孩子们讲童话故事的语气来描写子宫和乳房,真是绝妙极了。是的,雅罗米尔生活在柔弱之乡,人造童年之乡。我们说”人造“,因为真正的童年决非天堂,它也并不特别柔弱。

当生活突然踢了一个人一脚,把他推向成年的门槛时,他就会产生柔弱的感觉。他不安地领悟到了童年的一切好处。而作为一个儿童,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柔弱惧怕成熟。

它企图创造一个小小的人造空间,在那里大家公认,我们应把别人当作小孩。

柔弱也惧怕肉体的爱,它企图从成人的领域里把爱取出来(在那里爱是附有义务的,不可靠的。充满了责任和肉欲),把女人看作是一个小孩。

她的舌头是一个欢快跳动的心脏,他的一句诗中写道。在他看来,她的舌头,她的小指,胸脯,肚脐都是用听不见的声音在说话的独立的生命。在他看来,姑娘的身躯包含着千百个这样的生命,爱这个躯体就是意味着聆听众多的生命,听见她的一对乳房用暗号在悄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