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诗人自读(第19/21页)
玛曼读了雅罗米尔悄悄放在她桌上的诗歌,她试图通过这些诗洞悉儿子的生活。但是,呵,这些诗表达得毫不清晰毫不直率!它的真实性是靠不住的、充满了谜语和暗示;玛曼猜测,儿子的头脑里全是女人,但是她无法知道他同她们的关系究竟怎么样。
一天,她打开他写字台的抽屉,四处搜查,终于找到了他的日记。她跪在地板上,激动地把它翻了一遍。记载大抵都很简洁,隐晦,但对她来说已很清楚,儿子正在恋爱。
他只用一个大写字母称呼他的恋人,因此玛曼无法辨出她是谁。另一方面,他又带着一种激情描写了某些事件的细节。以致玛曼觉得厌恶:他们初次接吻的日期,他们围着公园走了多少圈,他第一次摸她乳房的日期,他第一次摸她屁股的日期。
接着,玛曼翻开一个用红字记下并用许多感叹号装饰起来的日期,日期下面的记载是:明天!明天!啊,雅罗米尔,你这个老家伙,你这个秃头的老保守,从现在起许多年后当你读到这里时,记住在这一天开始了你生活中真正的历史!
玛曼急躁地在记忆中搜寻与这一天有联系的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她终于回忆起,这正是她与外婆到乡下旅行的那一个星期。她还想起,当她回来时,发现放在浴室架上她最好的一瓶香水被打开了。她曾问过雅罗米尔,他十分窘迫地说:“我只是弄着玩玩。”
她当时是多么愚蠢!她回忆起雅罗米尔还是一个小孩时就想当一个香水发明家,她感动了。于是他只是轻轻地责备他:“你已过了玩这类东西的年龄了!”但现在一切都非常清楚了:那瓶香水是那夜同雅罗米尔睡觉的一个女人用的,就在那个夜里,他失去了童贞。
她想象他的裸体;她想象着躺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的裸体,那个女人的躯体洒过她的香水,因而散发出象她一样的气味。一阵恶心的感觉掠过全身。她再次瞥了一眼那本日记,看到那些记载在标有感叹号的那个日子中断了。多么有代表性——对一个男人来说,一旦他同一个女人睡过觉,一切就结束了,她厌恶地想,儿子似乎令她作呕。
有好几天她故意回避他。后来她注意到他的脸色疲倦,苍白;她确信这是由于过度的作爱造成的。
又过了几天她才开始注意到。雅罗米尔的脸色不仅显得疲劳,而且还显得悲伤。这一发现把她拉向他身边,给了她希望:她对自己说,姑娘们造成了创伤,但由母亲们来安慰;她对自己说,有许多姑娘,但只有一个母亲。我必须为他战斗,我必须为他战斗,她低声地重复道,从那时起,她开始象一只高度警惕的、慈爱的母老虎守护在他身边。
他通过了毕业考试,带着怀旧的心情告别了同窗八年的同学们。官方确定的成熟仿佛象一片沙漠呈现在他前面。一天,他发现(完全是偶然的,从他在那个黑头发男人公寓的集会上认识的一个人那里)那个石头姑娘爱上了他的一个同事。
他与姑娘约会了一次;她告诉他,她过几天就要动身去度假;他记下了她的地址。
对他所听见的事一字不提,因为他怕用话明说出来;他担心这只会加速他们的破裂;他很高兴她还没有完全拒绝他,尽管她已有了别人,她还是让他不时地吻吻她,至少她还继续把他看作是一位朋友;他不顾一切地缠着她,愿意抛弃所有的自尊;她是包围着他的那片孤寂沙漠里的唯一的活人;他一心希望他们那即将完结的爱也许还会重新燃起。
姑娘离开了这座城市,雅罗米尔却面对着一个灼热的夏天,这个夏天就象一条长长的,令人窒息的隧道伸展在他前面。一封写给姑娘的信(悲哀的,恳求的信)漂进了这条隧道,毫无痕迹地消失了。雅罗米尔想起了挂在他房间墙壁上的电话筒。啊,这个超现实主义艺术的物体如今具有了真正的意义:一个没有连接的话筒,一封没有回音的信,一次没有人听的谈话……整个夏天,女人们穿着凉爽的衣裙在人行道上漂浮,流行歌曲从开着的窗户涌到热烘烘的大街,有轨电车挤满了带着毛巾和游泳衣的人们,游船翻着波浪驶向莫尔道河,驶向南边,驶向群山和森林……雅罗米尔被抛弃了,只有他母亲的眼睛跟随着他,对他一直守信。但这也很痛苦——一双眼睛不断地刺探他的孤独,剥去他的遮蔽物。他受不了母亲的眼光,也受不了她的问话。他不断地逃离家。夜里很晚才回来,然后立即上床睡觉。
我们已经提到过,雅罗米尔不是为手淫而生,而是为伟大的爱情而生。然而,在这些日子里,他疯狂绝望地自渎,仿佛他想用这种卑劣可耻的行为来惩罚自己。自渎的夜晚后接着是脑袋抽痛的白昼,但雅罗米尔却差不多感到轻松了,因为头疼使他不去想到穿着夏天衣裙的女人的美,减轻了街道上歌声的色情诱惑,他那昏昏沉沉,没有感觉的状态帮助他度过了漫长的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