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3/40页)
伴着这些熟悉的想法,我走在潮湿的街道上,穿过这镇子上为数众多的最为安静又最为古老的区域。在马路另一侧的阴影中,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石墙,每次看到它我都感到欣喜。它古旧而且安详,位于一个小教堂和一家老医院中间,在白天时,我经常让自己的眼睛在它粗糙的表面停留歇息一下。在这个镇子的中心地带,几乎每平方米都有一些夸口的律师、骗人的大夫、理发师或者手足病医生向你喊出他自己的名字,少有如此安静平和的地方。这个时间也是一样,这座墙很安静祥和,即便在它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我惊讶地看到在墙的正中有一扇小巧可爱的门,门上装饰着哥特式尖拱,我实在想不起来这扇小门是一直在这里还是刚刚建成的。毫无疑问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非常古旧,很明显紧闭的门扇已经发黑,很多年前为一个偏僻的修道院的院门,现在或许仍然可以打开,即便这个修道院已经不复存在。或许这扇小门我已经看到过无数次,但并没有注意到它。或许它最近刚刚被喷涂一新,因此才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从站的地方立定,仔细审视着它,并没有穿过马路,因为这条街道中间实在太泥泞,并且还有挺深的积水。从我站的侧道看过去,它像是处在阴暗中,有个花环或者别的什么色彩艳丽的东西装点着门扉周围,现在我看得更仔细了,我看到入口处有个明亮的遮挡物,那上面似乎写着什么字。我眯起了眼睛,尽管在泥浆中踩出旋涡,我还是穿街而过,看到整个门上有一个污点在灰绿色的墙上不甚分明地呈现出来,越过那污渍,明快的字母跃入眼帘,随即消失了,忽而复现,旋即再次消失不见。就是它了,我想。他们用霓虹招牌把这堵墙给毁了。同时,我试着破译了其中的几个字母,因为它们忽隐忽现;但是,即便我连蒙带猜仍然很难认清这几个词,因为它们中间的间距很小,而且显示得非常模糊,消失得也很突然。任何什么人想要从这样短暂的展示中读出点儿道道都是不明智的。他是荒原狼,可怜的家伙。为什么他的字母会在这样潮湿的夜晚,在这古老镇子的一条最阴暗的小巷子的古老的墙上时隐时现,为什么它们这样的转瞬即逝、间歇不定又难以辨认呢?但是,等等,最终我得以认出几个字:
魔法剧场
并非对每个人开放的入口
我试着开了一下门,但是沉重的门闩纹丝未动。而霓虹灯也停止了。是突然熄灭的,它可悲得让人觉得它毫无用处。我向后退了几步,踩在深深的泥巴中,但也没有字母再次亮起来。它确实停止了展示。我在泥巴中站了很长时间,但依然徒劳。
之后我放弃了,走回小巷,一些彩色的传单扔得到处都是,让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柏油路上。我读着上面的字:只准狂人入内!
我双脚潮湿,感到冰冷入骨。然而我仍然站在那里等待着。再没有任何事发生。但是在这段时间,我思考着这些字母的闪动是多么的美妙,在这潮湿的墙壁和黑漆漆的柏油路上显出令人恐惧的时髦感,一些记忆的碎片突然间闪回过来,如同这些闪动的金字,突然亮起又突然熄灭殆尽,消失不见。
我浑身冰冷,跟着我梦里的轨迹缓缓行进,也希望能通过那扇小门进入一个施了魔法的剧场,那可是只有狂人才能进入的地方。同时,我来到市场,那里从来不乏夜间娱乐活动。每走一步几乎都能看到宣传画和海报散发着它们的魅力,女子管弦乐队、游艺杂耍、电影院、球类运动。但是这些没有一样是为我准备的。它们美其名曰“适宜每个人”,其实是为那些我见到的在每个娱乐场所你推我攘的正常人开放的。无论如何,我的痛苦略微减轻。另一个世界向我打招呼,有一些跃动的彩色字母在我的灵魂之上闪烁,拨动它那隐秘的琴弦。那种金色轨迹的微光再次闪现出来。
我摸索着来到那个古老的小酒馆,自从我二十五年前第一次来到这个镇子,这个酒馆似乎就没怎么变过。女老板也罢,那些坐在同样的玻璃杯前面的酒客也罢,似乎都跟以前一样。那是我的避难所。诚然,这仅仅是一个避难所,有点像南洋杉对面的楼梯台阶。我发现,这儿既不是住家也不是公司,除了一些面朝小舞台的桌椅之外一无所有,舞台上陌生的人们做着奇怪的表演。但是,这里的安静跟某些东西一样有价值,没有拥挤、没有音乐,只有一些安静的镇上的居民坐在光溜溜的木头桌子边(桌子不是大理石的、不是挂搪瓷的、不是长毛绒的也不是黄铜的),每个人面前的玻璃杯都盛着香醇陈酿。可能对于这些常客我都有些面熟,他们都是普通的非利士人,在他们那寻常非利士家庭中,都有这样一个为羞涩的满足之神而设置的家庭祭坛;再或许,他们是一些深居简出的人,怀着破灭的理想处于社会次要地位的有思想的酒徒,孤独的野狼和可怜的家伙,就像我一样。我无法这样说。无论是对家的思念还是失望,亦或者出于作出某些改变的需要,驱使他们来到这里,在这里他们就像结婚的人重获单身时光,就像年老的公务人员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他们所有人都沉默着,所有喝酒的人就像我一样宁愿坐在一品脱埃拉兹啤酒前面也不愿去听女子管弦乐队。在这里我放任自己沉静下来,有那么一小时的时间,或许是两小时。在我轻啜第一口埃拉兹时,我意识到从早晨起床到现在,我还没有进食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