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直面痛苦(第3/10页)

惨得很,巴黎没一家剧院对这剧本感兴趣。

——知音难寻

这是天才人物通常会遇到的问题。《在斯万家那边》写毕后,普鲁斯特寄了几份给友人,这些人当中有不少甚至连邮包都懒得拆。

“亲爱的路易,读我的书了吗?”普鲁斯特回想起向公子哥儿路易·达尔布菲拉打探时的情形。

“读你的书?你写了一本书?”他那位朋友应以满脸的诧异。

“当然,路易,我寄了一本给你的。”

“啊,我亲爱的马塞尔,你若送我一本,我一定会读的。只是我不能肯定我收到过这书。”

加斯东·德·凯拉薇夫人那边的情况令人宽慰。她致信作者,以最热情的语句对赠书一事表达谢忱,她告诉作者:“书中写第一次领圣餐的那一段我一读再读,因我经历过同样的痛苦,同样的幻灭。”加斯东·德·凯拉薇夫人读得如此用心,真是令人动容——要是她肯拨冗读这本书,注意到书中根本没提及什么宗教仪式,对作者来说也许倒是更仁慈一些。

普鲁斯特得出了结论:“书出了几个月,人们对我说起来竟是胡话连篇,倒见出他们不是已经忘却,就是根本没读。”

——而立之年的自我评价

“没有快乐,没有目标,没有行动,也没有抱负。有的是已经到头的人生路,是父母忧心忡忡的关注,没什么幸福可言。”

至于病痛,倒可开出长长一份清单:

——哮喘

他十岁那年头一次发哮喘,此后终其一生就没停过。这病一旦发作就来势汹汹,一喘就喘上一个多钟头,一天能发作不下十次。发作常在夜里而不是白天,普鲁斯特的生活因此昼夜颠倒。他早上七点钟睡觉,下午四五点钟起床。他发现他根本不能外出,特别是在夏天。如果非得出门,那也只能呆在密不透风的出租车里。他的寓所永远是门窗紧闭,帘幕低垂。他从不见太阳,不呼吸新鲜空气,锻炼之类根本无从说起。

——饮食

到后来他一天只能吃一顿,不能再多,而这一顿之量委实惊人,至少得管他上床之前的八小时。普鲁斯特曾详列食单,向一位医生描述他通常一天都吃些什么:两个鸡蛋加奶油沙司,烤鸡翅一枚,羊角面包三只,法式炒杂碎一盘,葡萄若干,咖啡若干,啤酒一瓶。

——消化不良

饮食习惯如此,他向医生抱怨“真糟糕,我老是跑厕所”,自然就不足为怪。腹泻之外,便秘于他也是常事,每两星期,他就得用上一剂强力泻药通便,而服用之后,每每又引来剧烈腹痛。小便之不易,已如前述,每小解常伴以尖锐的灼痛感,往往还尿不出,结果是小便不畅,尿酸增高。即此他有一番议论:“吁请身体对我们发发慈悲,真如对章鱼高谈阔论,我们的议论如海潮拍岸之声,空自回响,毫无意义。”

——内裤

普鲁斯特入睡前非得将内裤拉高,紧紧护住肚子,否则就别想成眠。内裤得用一支特别的别针别住,有天早晨他在浴室将该别针弄丢,结果一整天没睡着觉。

——皮肤过敏

香皂、乳液、古龙水,他一概不能用。是故只能用质地柔软的湿毛巾擦洗,再用干净毛巾轻轻拍打,弄干身上(一次沐浴,平均要用十二条毛巾,这些普鲁斯特的专用品须送到一家名为拉维奈的洗衣店打理,因惟有这家洗衣店用的是不含刺激成分的洗衣粉,当时法国演艺界名人让·柯克多洗衣也是送到此店)。他发现对他说来,旧衣服比起新的来更舒服,由此他发展到对旧鞋、旧手帕之类,均恋恋不舍。

——老鼠

普鲁斯特有老鼠恐惧症,1918年巴黎遭德国人轰炸时,他对人说,他害怕老鼠更甚于炸弹。

——畏寒

他总是喊冷。即使在夏日,若不得已要出门,他也要穿上四件针织衫,外面还得穿外套。赴晚宴时,他则从不脱下毛皮上装。即便如此,与他寒暄握手者还是吃惊地发现,他的手冰凉冰凉。因担心屋内生火烟气过大对他不好,他房间里不生炉子,取暖大体靠暖瓶和套头毛衣。是故他伤风、感冒不断,尤甚者,清鼻涕流个不停。有次写信给雷纳尔多·哈恩,他在最后提了一笔,自开始写信到现在,他已擦了三十八次鼻涕。这封信一共三页纸。

——对高度的敏感

有次从家在凡尔赛的叔叔那里回到住处,普鲁斯特突感不适,竟不能拾级而上回自己的公寓。后来在给叔叔的一封信中,称不适可能是由海拔高度变化而起,凡尔赛的海拔高度高于巴黎八十三米。

——咳嗽

普鲁斯特咳嗽起来声震屋瓦。他向人描述过1917年有次咳嗽大作时的情形:“听见雷鸣不断,犬吠不止,邻居会想我若非买了一架管风琴,定是买了条狗回家,说不定某些正人君子(此纯属想象)还会想是不是我和某位夫人有首尾,已为人父,生的恰是个患百日咳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