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优哉游哉(第5/5页)

看来简洁的叙述也并非一无是处。我们“感到不安”,我们“想家”,我们“迁入新居”,我们“面对死亡”,或是“害怕撒手”——就这么直截了当。如此这般,倒可直奔主题,远兜远转,大费周折,似乎显得多余。

可是事情通常并非如此简单。普鲁斯特笔下的叙述者读罢母亲的信,过片刻回头再想,就觉他和阿尔贝蒂娜间的事远不像母亲说得那么易于分解,是故他又重新回到冗长,花了几百页的篇幅将与阿尔贝蒂娜交往的前前后后细加追溯(“别太快”),结末还发了下面这一通议论:

如果置身局外,当然可将任何事都大而化之,权作报上飞短流长的花边新闻看。若是事不关己,没准我自己也是如此。但是和阿尔贝蒂娜之间发生的一切我心知肚明,至少我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知道我从阿尔贝蒂娜眼睛里读出来的话,知道折磨我的恐惧,还有我不断就与阿尔贝蒂娜的关系想着的问题,这些全都千真万确,一样也假不了。优柔寡断的求婚者,没指望的婚约——外人眼中,我的情形也许就是这么个老套的故事,就像一位熟极而流的记者看罢一场戏,马上就塞给我们一篇报道,以易卜生某个剧本的主题将那出戏一言道尽。但是,有些东西注定是那报道不能尽言的。

这一课有何教益?他让我们好好去品戏,耐心读报,如同那是悲剧小说喜剧小说的顶尖之作,或者,如果有必要,就花上三十页去写蒙眬的睡意。如果没那么多时间,至少别学奥兰多夫的阿尔弗莱德·安布罗,法斯盖勒的马德莱,对这二人,普鲁斯特曾下过如此定义:“忙得没工夫做手上的事情的‘忙人’,因‘忙’而总是兴兴头头——尽管忙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