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封信不可能不感动爱玛。尽管她先前作出了相反的决定,她还是不由得不像威斯顿太太预言的那样公正地对待它。一读到自己的名字,那简直是没法不往下读了;有关她的每一行都是有趣的,几乎每一行都令人愉快。等到这个魔力停止以后,由于她原先对这个写信人的敬爱自然而然地恢复了,由于此时此刻任何爱情描绘都会对她有强烈的吸引力,所以她仍然对这封信很感兴趣。她直到读完全信才停下来;虽然不可能不感到他错了,但是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严重——而且他忍受了痛苦,又深感歉疚——再说,他那么感激威斯顿太太,那么深深爱着菲尔费克斯小姐,她自己又那么幸福,因此就没有什么严厉的指责了:如果他这时走进屋来,她准会像以前一样热情地同他握手。

她对这封信印象极好,所以等到奈特利先生再来时,她要他读一读这封信。她肯定威斯顿太太是希望把这封信给大家看的;特别是给像奈特利先生这样,认为他的行为大可谴责的那些人看。

“我很高兴看一遍,”他说,“可是信似乎很长。还是我晚上带回家去看吧。”

可是这不行。威斯顿先生晚上要来,她得让他把信带回去。

“我宁可跟你聊聊,”他回答说,“不过,看来是应该看一下,那就看吧。”

他开始看信了——不过,几乎马上就停了下来,说道:“要是几个月以前让我看这位先生给他继母的一封信,爱玛,我可不会这样漠不关心。”

他又往下看了一点儿,默念着;然后,微笑地说,“呣!一开头就是漂亮的恭维。不过,他就是那样。一个人的风格可不一定就是另一个人的准绳。我们不能过于严厉。”

“一边读一边发表我的意见,”他立即补充说,“在我是很自然的。这样做,我就觉得在你身边。这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了;可是,如果你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我希望这样。”

奈特利先生比刚才轻快地再去读信。

“说到引诱,”他说,“他可是开玩笑了。他知道他错了,没什么在理的话可说。不好。他不该订婚。‘他父亲的性情’——不过,他这样评论他父亲是不公正的。威斯顿先生一向为人正直、高尚,他生性乐观是件好事;可是威斯顿先生是该不费力气就得到目前的种种安慰。一点儿也不错;他是在菲尔费克斯小姐来这儿以后才来的。”

“我没忘记,”爱玛说,“你当时是多么肯定,说他只要愿意,是很可以再早一点来。你很宽容地把这放过了——可是你说得完全正确。”

“我的判断并不完全公正,爱玛。不过,我想,要不是与你有关,我就还会不信任他。”

当他读到写伍德豪斯小姐的地方,他禁不住把整个部分——所有与她有关的部分——都大声念了出来,同时还按内容的需要,时而微微一笑,时而瞧她一眼,时而摇摇头,时而说一两句话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或者只是表示爱;不过,在沉思了一番以后,他就严肃地这样结束道:

“很不好——虽然还可能更不好。玩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游戏。为了给自己开脱,他过多地把责任推到客观事件上去。他对你的态度,可不能由他自己来判断。事实上,他总是被自己的希望所欺骗,只顾自己方便,除此以外什么也不顾。居然想象你猜到了他的秘密!那当然啰!他自己满肚子阴谋诡计,就以为别人也是这样。神秘——手腕——真叫人摸不透!我的爱玛,这一切不都越来越证明了,我们俩彼此的交往上有忠贞和诚恳的美吗?”

爱玛同意这个看法,而且想到哈丽埃特,不由得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那是她没法作出任何真诚的解释的。

“你最好再读下去,”她说。

他往下读,可是马上又停了下来,说道:“钢琴!啊!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年轻的人做的事,年轻到甚至不考虑它的不便是否会大大超出快乐。一个幼稚的计划,真是!一个男人明明知道一个女人宁可不要那爱情的明证,却硬要给她,我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不知道,她如果办得到,一定会阻止他把这架钢琴送去。”

在这以后,他一直往下看,没有停顿。弗兰克·邱吉尔承认行为可耻,是第一件他不能只说一句话就可以放过去的事。

“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先生,”他这时候评论说。“你的行为是很可耻。你从没写过一句比这更真实的话。”信上紧接着写的是他们意见分歧的原因以及弗兰克·邱吉尔坚持反对简·菲尔费克斯的是非观,奈特利先生在看了那两段以后,比较长久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这很不好。他引诱她为了他的缘故让自己处在极困难、极不安的处境中;他的首要目的应该是不让她忍受不必要的痛苦。在保持通信方面,她的困难肯定比他的还要来得多。即使她有什么不合理的顾虑吧,他也该尊重才是;可是她的顾虑倒全是合理的。我们得看到她的一个缺点,而且还得记住,她同意订婚,就是做了件错事,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