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3/5页)

“哈!”威廉喊道,“那正是我要停泊的地方。这是斯皮特黑德海峡最好的停泊位置。不过,父亲,我的妹妹来了,这是芬妮,”他转身带她走到他面前,“屋里太暗,你没看到她。”

普莱斯先生承认他完全忘记了她,接着便向女儿表示了欢迎,在真诚的拥抱之后,说她已长成一个妇人,恐怕很快要找一个丈夫了,又说他似乎马上又要忘记她了。

芬妮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对他的语言和他带来的酒味觉得很不舒服。他只是跟儿子讲话,讲的也只是‘施拉什’号,然而威廉尽管对这话题怀有浓厚的兴趣,现在还是竭力想让父亲想起芬妮,她已离家多年,又在长途跋涉之后回到家中。

大家又坐了一会,蜡烛才送到。但根据贝茜从厨房回来报告,茶还没有煮好,其他吃的也得过一段时间才有,威廉决定先去换衣服,为他直接上船做必要的准备,茶可以等以后再舒舒服服地喝。

他离开屋子后,两个脸颊红润的男孩子冲进了屋子,他们大约八岁和九岁,穿得又脏又破,刚才放学便迫不及待要来看他们的姐姐,报告‘施拉什’号已离开港口的消息。他们名叫汤姆和查理,查理是在芬妮离家后出生的,但汤姆是她时常照看过的,因此现在重又见到他觉得特别亲切。两个孩子都得到了她热情温柔的亲吻,但汤姆给她留在身边,她想从他脸上寻找她心爱的那个婴孩的特征,并告诉他,他小时多么喜欢她。然而汤姆不想得到这种优待,他回家来不是要站在这儿,听人讲话,他是要在屋里跑来跑去,大声喊叫;两个男孩很快挣脱了她,奔出客厅,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震得她头都痛了。

现在她已见到了全家的人,只有介于她和苏珊之间的两个兄弟不在,一个在伦敦的公众事务所里当办事员,另一个在一艘商船上当见习水手。但是她虽然已见到了家中的每个人,还没听到他们怎样吵闹。过了一刻钟,这种声浪便大量涌来了。先是威廉在二楼的楼梯口大喊他的母亲和丽贝卡。他很生气,有些留在家中的东西怎么也找不到。一只钥匙不见了,贝茜还把他的一顶新帽子弄脏了;他的军装坎肩必须作些小小的但是重要的修改,他早已交代过,现在却根本没动。

普莱斯太太、丽贝卡和贝茜全都跑到楼上,七嘴八舌地替自己辩护,但是丽贝卡的嗓音最响,事情只得匆匆忙忙赶做。威廉要把贝茜赶下楼,她偏不走,待在那里,老是碍手碍脚的。可是屋里的门几乎全部开着,所有这些声音在客厅中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有时湮没在萨姆、汤姆和查理更大的叫喊声中;他们在楼梯上跑上跑下,互相追逐,一会儿摔在地上,一会儿大叫大嚷。

芬妮给吵得头昏脑涨。房子小,墙壁又薄,一切声响都显得离她那么近,加上旅途的劳累,近来的紧张生活,她几乎觉得难以忍受。但客厅内还相当安静,因为苏珊也随别人一起走了,不久屋里只剩了她和她父亲;他掏出一份报纸——这是一个邻居照例借给他看的——便一心一意读了起来,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孤零零的一支蜡烛点在他和报纸之间,根本不管对她是否方便;但是她没什么要做,倒宁可烛光照不到她疼痛的脑袋,让她独自坐在那里;她心灰意懒,情绪消沉,不知想什么好。

她到家了。但是,唉!这不是她想象的家,她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像……但她克制了自己,这是不合情理的。她有什么权利要这个家庭重视她?她没有这个权利,她已离开了它这么久!威廉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它与他们有切身关系,他才有这权利。他们不想同她说什么,也不想问她什么,几乎谁也没有提到曼斯菲尔德!忘记曼斯菲尔德使她感到痛心;那些朋友对她那么好,那些亲爱的、亲爱的朋友!但是在这里,一件事吞没了其他一切。也许这是必然的。‘施拉什’号的动向必然在他们的思想中占有首要位置。一两天以后可能会不同。应该责怪的只是它。然而她想,这种情形在曼斯菲尔德便不会发生。不会,在姨父的家中,随着时间和季节的变化,一切都有条不紊,合情合理,每个人哪怕不在那里也会得到关心。

她这么想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她父亲突然大喝一声,才打断了她的沉思,不过这声喊叫与她无关。原来过道中的捶击和喊叫忽然变本加厉,害得他不能安宁;他喝道:“这些该死的小畜生!他们在闹什么!唉,萨姆的嗓子比别人都响!那孩子可以当一名水手长了。喂,萨姆,你在嚷嚷什么!把你的讨厌嗓门闭起来,要不,瞧我不收拾你!”